叶敏昭当即面朝着宏孝宫的方向跪下。
陈嘉念道: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这份遗诏出自丁阁老之手,自是文采斐然,洋洋洒洒一大篇,众人竖着耳朵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一直到最后,遗诏才说:“……皇五子敏昭,至诚纯孝,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陈嘉念完了遗诏,说了一句:“请殿下接旨!”便要把圣旨交给叶敏昭。
叶邑辰哼了一声,心想哪有那么容易让你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便说了一声:“且慢!”
众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叩拜新皇的,都在看叶邑辰的脸色。他不表态谁也不敢说话,何况他外头有十万兵马,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要给这些兵老爷们面子。所以众人都在看着叶邑辰的行动。
叶邑辰缓缓道:“本王有一事不明,想问问贵妃和潞王殿下。既然皇上愿意传位给潞王殿下,为何迟迟不肯立你为太子?直到宾天之前才匆匆忙忙写下遗诏呢?况且这份遗诏为何不是申首辅亲自主笔,而是丁阁老。这些事情若是不讲清楚,天下臣民怎么能心服口服?”
底下众臣也是一阵骚动,叶邑辰说的句句在理,他们也不由得有点怀疑。
慧妃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发难,已经想好了对策:“晋王殿下有所不知,皇上其实早有立昭儿为太子的想法,自从叶敏瑜反叛之后,皇上便已经下定决心立昭儿为太子,并将大位传给他,皇上曾经多次对本宫说,‘皇五子最肖朕’,之所以迟迟没有立吾儿为太子,只是为了磨一磨他的性子,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就是这个道理,皇上本来想着过一段日子就立昭儿为太子,却不想太和殿忽然起火,他急怒攻心,忽然发病,只来得及留下遗诏,就……”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啦哗啦流了下来。
哭了两声,慧妃及时收住哭声道:“之所以叫了丁阁老前来拟定诏书,实在是因为当时在内阁值班的人就是丁阁老。”她叫人去叫丁阁老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让丁阁老来之前先去内阁点了个卯,这个时侯也就有了大用。
叶邑辰嘿嘿冷笑,他也不是傻子,这其中诡异的地方甚多,况且慧妃到现在没有给他一句承诺,他又岂能要这个深恨自己的侄子坐上皇帝位。他冷冷笑着,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内侍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大事不好了,五日前蜀汉刘章已恢复帝号,率领三十万大军誓师北伐,如今已经出川了!”
“什么?”叶邑辰吃了一惊。他之前在蜀汉布置了不少的细作,一直都有消息传过来,却没有得到过刘章准备北伐的消息。
大概是蜀汉听说了叶敏瑜造反的事情,谁知一出兵刚好赶上正统驾崩,国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不得不说刘章的运气真的很好。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心动,想要把叶敏昭轰下台去,自己做皇帝。因为他从叶敏昭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自己深深的憎恶。——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那份遗诏是假的。
其实他对遗诏的真实性并没有怀疑。正统皇帝只剩下叶敏昭这一个儿子了,皇位也只可能传给他了。他没想到正统最后良心发现,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可是得知刘章出兵,他又犹豫了。要是在和平时期,他有把握把叶敏昭掀下皇帝宝座,自己坐上去,然后再一一摆平各省不服气的诸侯。可是现在,若是大行皇帝死后,新皇不能顺利即位,很可能国家就要立刻四分五裂了。
到时候蜀汉得到可乘之机,很有可能反过来把大楚灭掉,统一中原了。
蜀汉现任的皇帝刘章他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知道,他是一位极具雄才大略的皇帝,比起他的前任,那高明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单看他短短时间就能凑出三十万大军就知道了。蜀汉虽然占据天府之国的四川,三十万大军已经是这个国家供养的极限了。
很显然,刘章这一次是赌上了整个国运了。不成功,便成仁!
单看这份决心,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些念头在叶邑辰心头快速闪过,他毕竟是正统的堂弟,由他来做龙庭,并没有足够的合法性。何况,就算弄死了叶敏昭还有一个叶敏瑜比他更具备资格做皇帝。
叶邑辰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慧妃看了叶邑辰一眼,目光十分真诚。“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群龙无首,该如何抵挡蜀汉的锋锐之师?晋王殿下当要以国家大义为重啊!昭儿年幼,就是现在登基也难以亲政,还需要殿下悉心辅导,方能保守帝业……先皇本就有意立你为摄政王,我和昭儿也有此意。从今而后,军政两方面的大事,悉数先交由王爷处置,最后再报给昭儿知晓,王爷意下如何?”
就表示要把国家的大权交给叶邑辰由他代劳了。
叶敏昭心中狂怒,若真是如此,他这个皇帝还做来干什么,完全就是一个傀儡了。他大声喊道:“母妃!”
慧妃狠狠看了他一眼:“你给我住嘴!”
叶邑辰瞬间已经下定了决心,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如果自己强行上位,很有可能会导致叶家王朝的崩溃,从大局着想,只能先这样了。
想到这里,他当先跪下:“臣谨遵先皇遗诏!”
众人见他同意叶敏昭上台了,自然没有异议,纷纷跪下喊道:“遵旨!定当辅佐新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22 矛盾加深
叶邑辰出得紫禁城,已是漏夜十分,他带着袁大脑袋打马飞驰回到晋王府,远远的就看见王府门前灯笼高悬,皇上驾崩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师,雨澜第一时间就吩咐府里将一切色彩鲜艳的东西全部撤换下去,原来的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纱灯笼,灯光下雨澜穿着一身素服,抱着珠姐儿正在翘首以盼。
远远看见这一对母子,叶邑辰紧绷了一天的心神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这里是他的家,有他最为在意及需要保护的家人,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觉得心中异常温暖。
看见叶邑辰的马匹由远而近,雨澜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今天叶邑辰去干什么去了,虽然没有和她说明,可是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出来。宫廷斗争,皇位争夺,有多么凶险,她甚至无法想象。自从叶邑辰离开了这个家,她的心就一直吊在嗓子眼里,心惊胆战,担忧害怕得要命。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将承影叫了过去,询问了一番,承影在她的高压之下,不敢隐瞒,就把叶邑辰的计划全都告诉了她。
雨澜只听得心胆俱裂!王爷称兵逼宫,却又只带了一个袁大脑袋就进了皇宫,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却不顾钱妈妈的劝阻,一直在大门外边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珠儿本来已经靠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急骤的马蹄声又把她惊醒了过来。看见叶邑辰回来,她高兴地大喊了一声:“爹爹!”就向叶邑辰奔了过去,谁知道有个人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下就把叶邑辰紧紧抱住了。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雨澜高悬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不知怎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叶邑辰轻舒猿臂,将雨澜抱在怀里,柔声道:“瞧你,怎么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王爷好好的,我是不该哭!”雨澜说着就抆眼泪,结果越抆雨澜的眼泪就越多,“我求您,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了!”
叶邑辰和她相处两年多,知道雨澜一向都不是个软弱的人,就算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她也会开动脑筋去想办法。哭哭啼啼这个样子,叶邑辰倒是第一次看见,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用袖子去给他抆眼泪,“别哭!别哭!珠儿正看着呢!”
这句话还真好使,雨澜听了立刻就收住了哭声。
珠儿确实在一旁看着,本来因为娘亲抢了她在爹爹怀里的位置心里有点儿小不高兴,看见娘亲哭得梨花带雨,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看见爹爹看过来,嘴一扁,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雨澜吃了一惊,推开叶邑辰去看女儿:“你怎么哭了?”
珠儿被她问得也有点糊涂了,她是看见娘亲哭了就自然跟着哭了,现在问她为啥哭?她哪知道啊!
好在立刻就想起一个理由来了:“爹爹,不抱我!”
女儿这么一闹腾,刚才萦绕在夫妻两个之间的那股子气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叶邑辰宠溺地抱起女儿道:“好!爹爹抱!爹爹抱!”
珠儿被他用一只手臂就牢牢固定在怀里,又用力向上举了举,立刻破涕为笑,雨澜却嗔道:“跑了这么远的马,一身都是灰土,快把女儿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