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贾敏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吃过荔枝,漱了口,贾敏忽然想起来意,对林如海道:“昨儿我接到了娘家的书信。”

对荣国府的恨意在林如海心里虽已渐渐平息,但此生绝不会把黛玉再托付给他们,也不想同前世一样来往,他面上不露丝毫异色,问道:“信中说了什么?”

贾敏道:“年初不是往我娘家报了丧?这不,来信道恼的。”

彼时千里迢迢,通信十分不便,几年不通音信的好多着呢,他们家非寻常之家,故通信便宜些,饶是如此,一年通一回信已是极好了,不过她出阁至今五年,起先林家也居住京城,时常来往,倒无甚遗憾,如今林公去后,一家远离京城,方觉得通信不便。

林如海沉吟片刻,问道:“岳父家中可还好?怎么也没见二内兄回乡考试?”

没记错的话,如今贾代善犹在,今年九月便要去世了,贾赦因早年捐了官,倒有官职在身,原配李夫人去世不足一年,贾政没有贾代善的临终奏本,仍是白身,他本道贾政端正厚道,有祖上遗风,非轻薄膏粱,故一直与之交好,岂料自己飘荡在荣国府多年才看清他之为人,但凡他这个亲舅舅略照应黛玉一些,黛玉也不至于惨死。

贾政,他真是看错了人,世态炎凉,古人诚不欺我。

当年,自己去世后贾琏带着自家的家产进京,除去各自私昧的,其余之物浩浩荡荡地入库,作为一家之主的贾政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不知,偏生没一个人替黛玉主持公道,下人们言三语四,导致黛玉即使知道自己家有遗产,也只能自哀自叹,说一草一纸都是荣国府供应。

因此林如海故意提起贾政,果然看到贾敏脸色微微一红,道:“二哥如何能同老爷相提并论?老爷年纪轻轻便是贡生,二哥比老爷还大几岁,连秀才都没中,早几年倒也有心思苦读诗书,如今却不肯回乡考试了,说是在家教导珠儿读书,盼着珠儿将来高中。”

贾敏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十年寒窗苦,多少学子考到白发苍苍也不会放弃,那些还是穷人呢,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若是穷人如此反不可取了。然咱们这样人家原供应得起,不曾想二哥不到三十岁就没了斗志,难道竟要依靠祖荫不成?可是就算依靠祖荫,家里的爵位将来也是大哥哥的。”娘家门第高贵是好,但兄弟争气更要紧,倘若自己的两位哥哥都有本事,自己在夫家不是更有底气?还能在官场上和丈夫相辅相成。

贾赦被过世的祖母宠溺得只知走马观花,风流浪荡,贾政却又息了读书上进之心,本身也没有多少才干,娘家哥哥不争气,贾敏委实有些失落,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来。

林如海安慰道:“别担心,二内兄既不从科举出身,想来岳父另有安排。”

贾代善是个精明人物,似乎想改换门庭,让子孙弃武从文,女儿贾敏嫁给自己,自己家乃是钟鼎翰墨之族,自己也有了功名,贾赦之妻亦是书香门第,贾政娶妻王子腾之妹,又联络了四大家族的情分,平常督导贾政读书上进,令其从科第出身。

贾敏却道:“父亲的心思我猜得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将来大哥哥袭爵,给二哥捐个官儿做。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捐官容易,但是终究比不得名正言顺从科举考上来的。”

林如海眼里闪过一丝激赏之色,可不就是贾代善临终奏本,给贾政谋了主事之衔,话说贾家的男人没什么本事,女儿却个个出色,不管是如今的贾敏,还是日后的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论及才气品格,比之贾赦贾政并贾珍贾琏贾珠贾宝玉贾环等人都远胜十倍。

念及于此,林如海忽然想起贾琏,他自然不喜欢贾琏的为人品行,但是却感激他做主让雪雁送黛玉的灵柩回乡,倘若没有他,只怕黛玉死后都不得安息,何况他现在只是个三岁孩童,懵懂无知,若是好生教养,绝不会和前世一样好色贪财,平庸无能,明明贾琏长得好,资质不差,手段也圆滑,偏偏放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养活,竟然连贾珠的一零儿都不如。

贾琏之母李夫人去世得早,贾赦娶的填房身份又太低,他自己贪杯好色,万事不管,故贾琏自小便没住在东院。

贾琏落得那样下场,想一想也怨不得谁,哪有做父母的不疼自己的儿子却疼侄子去?对贾宝玉贾母都没有如何教养,溺爱得天天不去上学,如何会留意贾琏的学业,而王夫人有自己的儿女,又只是婶娘,自然不会管贾琏如何。

贾家对黛玉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二房做主,林如海十分憎恨,乐意给二房添堵,扶持大房一脉,贾赦偏安一隅,和黛玉很难见面,虽没照应黛玉,却也没对不起黛玉,自己想方设法地让贾琏比贾珠更出色,免得他将来帮衬二房管事跑腿还沾沾自喜。

婚乃两姓之好,妻族子孙长进是好事,他可不想让荣国府抄家灭族之祸殃及林家。

林如海问起荣国府的孩子,贾敏只道他羡慕自己两个哥哥都有儿子,心里一酸,没有多想便开口道:“母亲信中说,二哥家的珠儿三岁启蒙,如今不过五岁,已经认得几千个字了,元春生在大年初一,今年一岁了,可巧和祖父同一天,竟也伶俐得很,父亲甚是疼爱。”

林如海问道:“怎么没提大内兄家的哥儿?”

贾敏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道:“老爷不说,我还没留心呢,算算年纪琏儿今年三岁,也该启蒙了,偏大嫂去年没了,只剩他一个孩子,大哥哥房里没有主母照应,必然养在母亲跟前,怎么母亲信中竟不曾提起,反倒对二哥房里的两个孩子赞不绝口?”

贾敏越想越觉得不对,母亲是不是太漠视大哥哥一房了?

大哥哥再不济也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长子,琏儿是继承宗祧的长子嫡孙,身份远比贾珠贵重,不能因为大哥哥无能便瞧低了琏儿。

大哥的婚事是父亲亲自请了官媒登门求娶的,大嫂出身书香门第,父兄双翰林,根基清贵,家风清正,她本人文采风流,深明礼义,自她进门后自己与她十分交好,不过因为大嫂多年未能生子一直郁郁寡欢,反是后进门的二嫂王氏先生了贾珠,因而母亲更喜欢二哥一家,大嫂在一年后生下贾琏,却又日益虚弱,不足三十便即亡故。

自己进门多年无子,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幸而林如海不同于大哥哥一房又一房的小老婆纳进门,如今又打发了那些丫头。

林如海道:“不如去信问问大内兄,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咱们做姑父姑妈的好帮衬一二。”

贾敏却是面色踌躇,她素知大哥哥脾性,性格风流,不喜读书上进,故不得林如海喜欢,不如二哥同林如海的交情好,如今林如海忽有此语,她觉得有些奇怪。

林如海笑道:“大内兄身为长子却不思上进,故觉有些不妥,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反看得更清楚了,大内兄也不是不学无术,虽然性情浪荡些,但是没给家里惹过大祸,听说大内兄于鉴赏古玩书画一道极有天赋,相见之时还想讨教讨教。”

贾敏见林如海不似往年那样看待贾赦,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忙道:“老爷过誉了,大哥哥这份眼力只比寻常人强些,却比不得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原着上说,贾琏是贾赦的长子,并无贾瑚此人,但是一些漏洞上说贾琏上头有个哥哥,瑚琏是古代宗庙中祭祀用的器皿,按理说贾琏上头应该有个哥哥,但因为原着实在是矛盾重重,大bug十分之多,所以在这里设定贾琏为贾赦长子,没有贾瑚。

☆、第005章:

林如海却是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我终究比不得大内兄独精此道。”他自幼所学极多,礼乐射御书数,无不精通,鉴赏古玩书画只是小道,生于列侯之家,翰墨之族,对此几乎是不学而精,即便是贾敏自己,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贾敏摇了摇头,道:“老爷这么说,越发臊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大哥哥怎么样,我比老爷还清楚明白呢,长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懂这个有什么用?读书明理、治国辅民,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应该学的。”

贾敏随着兄长们取名,这在当世极为罕见,自幼虽被父母娇养,却胜兄长十倍,原就不大喜欢两位兄长的为人处世,奈何偏生不是男儿身,不能一展所长。

林如海听了,忽然问道:“莫不是这些大内兄都未曾习学?”

贾敏不觉叹息一声,林如海待她如此之好,她自然不会瞒他什么,遂说起往事来,道:“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娘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原是寒门出身,老太爷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国公,自此平步青云,老太太却并不识字,偏生大哥哥养在老太太跟前,难免溺爱了些,任由大哥哥胡闹,竟没能打小儿好生教导,父亲那时随着老太爷征战沙场,好容易等回了京城得了闲儿,大哥哥已经大了,越发不喜欢读书,唯知斗鸡走狗,花天酒地,姬妾成群,反而是二哥书读得好,诗词做得也好,故此父亲偏疼二哥,对大哥哥甚是不满。”

林如海眉峰一动,道:“原来竟有这样的缘故。”

他在荣国府飘荡多年,知道贾赦极不得贾母之意,贾赦自己对贾母偏心二房也甚是不满,过节之时特意说了一个偏心的笑话,其意昭然。

他原本十分不解,如今便有些了然了。

不过,贾赦自己不争气,二房却出了一个贵妃,又有一个凤凰儿似的贾宝玉,聪明绝顶,粉妆玉琢,人人都说他有大造化,贾政名声比贾赦好,又自小长于贾母膝下,贾母偏心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但凡贾赦自己长进些,也不致于此。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果然是至理名言。

倘若贾家长辈用心教导子孙,整治家风,何以到了子孙不肖的地步,可惜贾家上下唯知安乐,不知忧患,放任族中为非作歹,贾代善虽有见识,为子孙谋划,偏又要死了,如果说贾家是一株擎天大树,那么贾代善死后,便从根底腐烂,逐渐枯萎,再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