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道:“你必然没有陈述其中的厉害。你就跟嬷嬷说我的话,请嬷嬷不必怕,嬷嬷是长辈,哪有嫌弃长辈的道理?百善孝为先,不认嬷嬷,叫外人得知,定会弹劾他一个不孝之罪,到那时,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赵安笑道:“我这就跟她说去,我和睿儿说好了,更要说得厉害些呢!”
顾逸又听了她和林睿之计,顿时抚掌叫好。
赵安来了,又走了,并未久留,顾太太未免诧异,一问顾逸,得知张嬷嬷竟是张大虎之母,不觉一呆,随即又是一笑,赞道:“理当相认的,你跟赵姑娘说得很好。”
顾太太忍不住一叹,再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情,其实张嬷嬷大可不必如此烦恼,将来赵安做了皇子妃,她是赵安身边的心腹,旁人又有谁敢如此小看她?何况,张大虎本是寒门出身,是林如海仁慈才没入了奴籍,对此越是坦然,外人反而越不在意。
等顾越回来听说,也是啧啧称叹。
赵安回到家中,立时去了张嬷嬷房中。
张嬷嬷正在林如海夫妇的长生牌位前为他们祈福,见赵安进来,忙过来请安。
赵安一把扶住她,道:“今儿我去顾家了,见了顾家小姐,她让我捎几句话来跟嬷嬷呢。”
张嬷嬷一愣,又是害怕,又是期盼,既害怕顾逸嫌弃自己一个老婆子,又期盼能听到顾逸对自己的看法,真真是忐忑不已。
赵安说了顾逸的话,又道:“可怜张大人才挣了这样的前程,若是被人弹劾,一辈子的前程都没了,没了前程,哪里还能娶妻生子呢?嬷嬷一味想着不给张大人添烦恼,实不知不相认才是害了张大人呢!再说,顾家小姐的性子嬷嬷深知,她都这样说了,可见将来必然不会给嬷嬷受了委屈,还有我呢,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了嬷嬷不成?”
张嬷嬷流泪道:“我当然不愿意我儿失了前程,只是我这样的人,做了诰命夫人,行事不妥,难免让人看了笑话,笑话我儿夫妇二人。”
赵安道:“嬷嬷想想罢,我也不催嬷嬷,张大人还有些日子才能凯旋呢,到底是嬷嬷的脸面的要紧呢,还是张大人的前程要紧。等嬷嬷想明白了,且跟我说一句。”
不必说,张嬷嬷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
张大虎好容易有了如今的地位,张嬷嬷越发不在意自己,只在乎儿子,当她得知极有可能会有人以此弹劾张大虎后,哪里还能坐得住。
赵安一笑,便将张嬷嬷送到了林家,连同张嬷嬷的身契。
林睿从郭拂仙处请了一日假,亲自迎张嬷嬷住到张大虎原先住的院落里。张嬷嬷见了他立即跪倒磕头,感激不尽。林睿十分谦逊,安排她住下后,又命人给她脱了籍,又命人给她做了衣裳鞋袜等,顾家和赵家各有东西送来。
张母青年与丈夫儿子失散,颠沛流离多年,再不想至中年竟有这样的造化,孝子贤媳。
诸事料理妥当,林睿依旧去郭拂仙处读书,忽一日,接到苏家的帖子,过去,方听说苏夫人要南下,接妙玉回来。林睿听了,忙将自己素日又采买的东西和书信托他们带去。他们去姑苏,姑苏距离扬州极近,打发小厮送信送东西也便宜。
听说此事后,北静王妃和东平王妃等自然也都有礼物书信托苏夫人带去,她们在贾家知道有许多人看中林睿,不好跟林睿提起,少不得跟贾敏说,叫她心里有数。
苏黎和苏夫人自是答应不提,只是苏黎当差,唯有苏夫人一人带着仆从南下。
苏夫人走时乃是五月下旬,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最是酷热难当,林睿竟有些承受不住,江南虽热,却常有风雨,郭拂仙见状,不觉一笑,心想自家贫寒,冰少,遂给他布置了几日功课,叫他三日来一回,每日早上过来。
除了贾琏颇有上进之心外,贾珠病歪歪的早躲在房中避暑,林睿又不耐和宝玉一同读书用功,索性避到了俞家,美其名曰探讨功课。
俞老太太和俞恒自是欢迎之至,俞恒的书房处于花园水榭之中,最是凉快不过了。
正谈古论今时,忽然太子打发人来,叫他们进宫去。
林睿纳罕,俞恒却不在意,催促林睿换衣服,两人骑马到了宫门后,随着东宫太监径自去了东宫。他来京城半年多,早去了东宫无数次,只见太子、太子妃并外甥们,倒也有一次宣康帝问起,宣他觐见,余者一概未见。
因太子的生日在五月,他们都曾备了礼物,前去道贺,早在林睿进京时,贾敏便将礼物备好了,他只需送上即可,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无非宝砚字画等。东宫人收了,知道太子看重林家,早送到太子和太子妃跟前了。
太子见了,忽听太子妃说起林睿的年纪,又说荣国府办亲事时,许多人家都动了心思。彼时距四月二十六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常有王妃诰命进宫请安,太子妃亦在皇后跟前,故知道了几分,不禁心中一动,唯恐有人仗势欺人,逼林家提亲,忙说给太子听。
太子道:“父皇说了,明儿林家哥儿留给我提拔,他的婚事我自有主意,哪能让人欺负了他去?放心。何况,即便是父皇赐婚,也得问他家父母同意不同意,没有一厢情愿的道理。”
太子妃怔了怔,登时满脸喜色。
宣康帝如何看重江山,太子妃深知,听太子如此说,可见更看重太子了,让太子将来提拔林睿,那便是让林睿将来对太子效忠。
太子妃笑道:“殿下有主意,我就放心了,如今可都觊觎着林哥儿呢。”
太子却道:“那些人看中有什么用?到了如今林大人的官位,一举一动已非他们自己做主的时候了,总得考虑朝堂上的事情。咱们不必在这里费心,林大人精明得什么似的,咱们不插手,他也自有说法。他的儿子,他还能不挑三拣四。”
说毕,太子妃也笑了。
太子妃之所以同太子说,未尝没有两个叔叔意欲和林家结亲的缘故。两个叔叔家都有女儿,自恃貌美多才,又见太子看重林如海胜过他们良多,近来和他们已不大亲近了,动了心思,据说求到了俞老太太跟前,被俞老太太骂了一顿撵出去才好些。
太子妃暗暗咋舌,算一算,打林睿主意的已经不下十家了。
太子听说后,对俞老太太添了一分敬重之意,道:“苏家也有个女儿呢,不知道是否也有这样的心思,听说苏夫人南下接女儿去了?”
太子妃一愣,随即道:“若论两个孩子的年纪品貌根基富贵门第,倒也配得过,殿下怎么说起这个了?莫不是?”
太子摇了摇头,道:“苏家小姐出家也有几年了,早不说去接,晚不说去接,偏偏这时候去接,我难免有些揣测。他们家乃是世交,苏大人和林大人又是多年的交情,子女年纪匹配,又是从小儿一处见过的,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太子妃笑道:“这些我却不知了,咱们既非林家,又非苏家,哪里知道他们怎么想。”
太子想了想,也是,遂不再提此事,又因天热,宣康帝出京避暑去了,只剩太子留下监国,他料理完公务,本就因北疆凯旋,正在回京途中,想起了林睿,再听太子妃说了这些话,哪里忍得住,命人传了进来,连同俞恒一起。想了想,林睿是九皇子的小舅子,虽不是亲的,却胜似亲的,又听说张大虎之母找到了,也命人叫了九皇子来。
☆、第056章:
不提林睿到东宫如何相见,如何聚会,却说苏夫人昼夜兼程,月余后抵达江南。
近来京城各家都打着林睿亲事的主意,苏家和林家好,又久住京城,如何不知,难免感叹林睿得人看重,苏夫人不觉想到了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当年贾敏与她笑言,她听了,未尝没有心思,他们两家根基门第富贵处处都相配,只是女儿那时体弱多病,她不敢应承,如今女儿又出了家,更不敢奢望和林家结亲了。
苏夫人不愿女儿常伴青灯古佛,当日恐后事不妙,苏黎做主,送她出家以避祸,但身边仍旧留着老嬷嬷和丫鬟服侍,现今太子之位甚稳,他们家没有了危机,苏夫人自思年过四十,仅此一女,哪里还能放任她独自住在蟠香寺,清清冷冷,因此意欲接她回来。
妙玉天生的性情肖似苏黎,恃才傲物,孤高自诩,不合俗流,在空门中无碍,若是还俗,将来嫁人生子,接人待物未免容易得罪了人,因此苏夫人打算生教导妙玉几年,然后送她出阁,自己一辈子的心事都完了。
妙玉今年虚岁十一岁,苏黎已经看中了极好的人选,两家心中皆十分愿意。
不料苏夫人弃船登岸,乘车到了姑苏蟠香寺,向灵台师父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妙玉竟不同意还俗,道:“当日你们既送了我到这里,如今又何必再带我回去?”
妙玉小小年纪遁入空门,凄冷寂寞,未尝没有一丝怨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