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2 / 2)

贾敏思忖片刻,亦知其理,只得应了。

黛玉到了京城没有贾敏带她出门的话,她不能去给贾母请安,贾敏料想必然是贾母想见黛玉,方让元春设宴,或者也是元春自己的意思也未可知,如今人人都知黛玉定了俞恒,乃是皇后嫡亲的兄弟,他们意欲拉拢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贾敏回了帖子,带着黛玉收拾一番,坐车去了荣国府,林智骑马相随。

宝玉久慕黛玉之名,早换了新衣裳,在贾母房中等候,待见贾敏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少女,形容举止与众不同,胸口如遭锤击,呆在那里半日不动弹了。

黛玉目光一转,将房内之景尽收眼底,见宝玉如此,眸中登时掠过一丝不喜。

因母亲常说宝玉顽劣,又听父兄说起宝玉做的事情,不喜读书倒也罢了,但是常吃丫鬟嘴上的胭脂何等轻浮无礼?便是登徒浪子亦鲜少如此,因此黛玉心中先存了三分厌恶,今日又看到宝玉对着自己怔怔出神,虽是俊秀无匹,却觉厌恶非常。

贾敏眉峰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亦是不悦。

在林智心中,黛玉身份极重,哪里容得旁人如此,何况宝玉秉性林智早知,上回和贾敏来荣国府住了几日,他一早来给贾母请安时,便见宝玉猴在鸳鸯身上,要讨鸳鸯嘴上的胭脂吃,被鸳鸯好一阵讽刺,又叫来袭人方罢。因而见了宝玉这般形容,看得黛玉目瞪口呆,神色之间虽不见淫、秽,唯见痴迷,但林智眼中仍旧几乎喷出火来。何况临行之时,母姐换衣之际,林智得了林如海的交代,万万不能让黛玉受了委屈。

窦夫人带着陈娇娇等人亲迎贾敏进来,亦见到了宝玉神色,眉头一皱,暗叫宝玉无礼,平常在家和姐妹亲厚,听他一番言语,也是一项好处,哪里想到竟在黛玉跟前如此唐突。窦夫人隐约想起,听人说,宝玉见到宝钗时亦如此?

不等她继续深思,便听陈娇娇侧身抬手,扶着黛玉,半遮住黛玉身姿,口内笑道:“老祖宗常念叨着妹妹,快进来,老祖宗若是见了,只怕当是天上的仙子来请安呢!”说话间,引着黛玉到了贾母跟前,仍旧站在黛玉身侧,挡住贾宝玉的目光。

不等黛玉拜见,贾母颤巍巍地起身,紧攥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眉眼之间尽是喜爱之色,欢喜地道:“这就是我的外孙女儿?当真叫我爱得什么似的。”

黛玉坦然自若,抿嘴而笑。

待她拜见过贾母时,贾母忙拉着她坐在身侧,又命鸳鸯拿出早就预备好的表礼。虽然双玉婚事不成,略觉遗憾,但是林如海位高权重,将来黛玉嫁给俞恒,和皇后亲密无间,贾母给黛玉的表礼比起林睿林智来,更加丰厚。

黛玉只瞧了一眼,便起身拜谢。

贾母亲自带着她拜见窦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妯娌姊妹们,不顾宝玉记得抓耳挠腮,黛玉一一拜见,至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前厮见,到宝钗时,黛玉却站住了,瞧打扮和四春皆不同,前者乃是官宦家的小姐,衣着打扮自有定例,许多花色皆能用,然宝钗固比寻常人家尊贵,但较之他们却略有不同,黛玉歪头想了想,道:“不知是外祖母府上哪位姐姐?”

黛玉生而高贵,父宠母爱,兄疼弟恭,自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时常应酬交际时相互见礼,也论身份,四春姐妹论父亲实权皆不如自己,但因是母舅家的姊妹,自该厮见,至于宝钗,非亲非故,她又如何能弯下傲骨,看轻了自己,故而方有此问。

贾母闻言一怔,旋即笑道:“我竟忘记了,你不知道,这是你二舅母的外甥女,姓薛,乳名唤作宝钗,已在外祖母家中住了几年。”

黛玉抿嘴笑道:“原来是二舅母的外甥女。”说着,朝宝钗微一颔首。

宝钗极得元春看重,今日设宴,亦请了她和薛姨妈,但因薛姨妈有事,来迟一步,所以宝钗先来了,见黛玉如此,宝钗神色不动,微笑见礼。

贾敏在上面看到黛玉直言不讳,并不对宝钗行礼,和对待四春时迥然不同,而宝钗却不动声色,稳重和平,不以为怒,竟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顿时一惊,她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丝毫不因外物悲喜,倘若再过一二年,怕是连自己都比不上她罢?

贾母亦看在眼中,笑指着宝玉道:“这是你二舅舅家的二表兄宝玉,怕你早听过了。”

黛玉脸色微淡,不似对待姊妹们那般欢喜,不急不缓地道:“常听母亲说,二舅舅家的表兄衔着美玉而诞,想来就是这位表兄了。”

宝玉忙道:“什么美玉?不过是快石头罢了。”

说着,跳下来对黛玉作揖,然后对贾母笑道:“老祖宗,这位妹妹我见过。”

贾母素知宝玉的脾性,最是见不得标致的姊妹,自己冷眼看了两年,他却不是天生的好色,在女儿群中真心爱护,单是爱和姊妹们亲近罢了,若是黛玉尚未定亲,自己倒也乐见其成,如今黛玉婚事已定,如何能让宝玉唐突了她?遂斥了一句,道:“你妹妹从未进京,你如何见过?快别在你妹妹跟前胡说,倒让你妹妹看笑话!”

宝玉不理,见贾母携着黛玉落座,自己正欲在黛玉身旁坐下,突然眼前青影一闪,林智已坐在其旁边,挽着黛玉的膀臂,一脸清冷之色。宝玉唬了一跳,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无处可坐,只得站在当下,又细细打量黛玉一番,道:“妹妹适才说我有玉,不知妹妹可有玉?”

黛玉忖度片刻,想来因他自己有玉,故来问我有也无,遂道:“我没有你那个。若说玉,我有许多,白玉、碧玉、青玉、黄玉、红玉、紫玉不一而足,偏生都是经人雕琢过,不及你那玉罕见,天生衔于儿口,因此你那玉岂是人人都有的?”

一语未了,宝玉立时摘下那玉,往地上摔去,正欲骂将起来,林智突然伸手,便将通灵宝玉接在手里,脸色沉沉的,如同风雨欲来。黛玉在他们家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委屈,贾宝玉此举,岂不是让贾家都怨恨黛玉?

黛玉自知通灵宝玉之于贾家是何等的宝贝,见宝玉如此动作,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而落。

黛玉拿着手帕拭泪,一时竟拭不尽,不消片刻便湿透了手帕,哽咽道:“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表兄便如此行为,是对我不满故意拿着你们家的宝贝出气,还是早觉得那玉不好,趁此机会了结?只是表兄如此,叫我有何颜面面对外祖母和舅母?”

众人见那玉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待听到黛玉此语,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贾母急得不得了,握着黛玉的手,安慰道:“我的玉儿别理你表兄的性子,最是个放诞无礼的,时常拿着那玉来说,并不独对你如此。”

一面说,一面从林智手里接过通灵宝玉,亲自给宝玉戴上,又听宝玉哭诉说姐妹们都没有玉,不禁道:“你这孽障,还不过来给你妹妹赔礼,瞧你是做什么?吓得你妹妹哭得如此伤心?谁家没有玉,只是大家都不夸张,不愿炫耀罢了,偏你当了真!”

宝玉听了这话,细细一想,果然大有道理,不由得破涕为笑,忙向黛玉赔罪。

黛玉冷着脸说道:“不敢,表兄那玉如此宝贝,竟是远着些的好,免得将来我说话不中听,又惹得表兄如此,白叫我得人怨恨。”

宝玉见她轻嗔薄怒,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忙作揖道:“好妹妹,我再不敢了。”

黛玉理也不理,径自坐回贾母身边。

贾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道:果然不能带玉儿过来,这宝玉的脾性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竟似六月的天,说哭就哭,喜怒无常,便是七八岁的孩童也比他强,为了黛玉日后,还是远着荣国府罢。

尚未想完,便见宝玉走到黛玉跟前,笑问道:“妹妹读过书没有?”

黛玉堪堪将泪痕拭尽,听了宝玉这话,冷冷地回道:“都多大的年纪了,表兄还问读书不曾?自然是读过的,四书五经,尽皆通读,古今史稿,亦曾看过。”

宝玉见她冷淡,却也不恼,他自知黛玉学名乳名,便直接问表字是那两个字。

黛玉面现薄怒之色,闭口不答。若说无字,她已和俞恒定亲,若说有字,两家却未正式下聘。黛玉心中恼怒非常,有谁家的公子初次见面会问表字?

贾敏和林智脸上尽皆变色,那家的公子这样无礼,见了姑娘问人家是否婚嫁?贾敏张口正欲言语,便听宝玉笑道:“若是妹妹无字,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好!”话音未落,突觉腹中骤痛,登时疼得弯下腰来。

宝玉何曾挨过打,痛得大声呼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只见林智不知何时离开座,扑到宝玉跟前就是三拳,皆落于其腹部,拳拳入肉,毫不手软,再看林智,双眉如剑入青鬓,两眸似星挂夜幕,满脸怒火,令人不敢逼视。

☆、第077章:

众人见林智下手毫不留情,又不知何以如此突然,慌里慌张地上前劝架。

窦夫人和陈娇娇婆媳二人虽不喜二房,但是宝玉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看到其他人一窝蜂地上前,略略一顿,也跟了上去,免得落后于人,反被贾母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