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两声,朝王得宝看了看,王得宝立即就端了碗汤药上来,沈娘娘远远的隔着,都闻得到苦味,皇帝却像是味觉全失一般,一口饮尽,眉头也未皱一下。
只是用完药,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养神。
沈娘娘不知他真意,心中不免难熬。
皇帝养了好一阵的神,再次睁开眼时,便有了点神气。
他露出惆怅的神色:“朕当然记得,当时许你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想来你也是因为朕未守住这诺言,是以才觉着朕不好。”
“可花前月下一时冲动说的话,如何能作得了数?不说朕是天子,就是寻常男子,也是三妻四妾的。多少妇人都能受得了,偏你受不了?”
沈娘娘猛然抬头望着他:“原来皇上都知道?”
皇帝笑:“朕当然知道,朕年轻时也曾醉心于与你的情情|爱爱当中。可是没有人护着朕,朕要制得住满朝心思各异的朝臣,与他们你来我往的斗智,要对得起先帝的期望,要一展自身的抱负,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种种杂事烦扰,情爱便有如秋日的折扇,夏日的棉被,变得多余了。自你以后,朕再未用过心去对别的女子动过情。”
沈娘娘听得脸色数变,又激动起来:“皇上,这是谎言。”
皇帝不以为忤,淡然道:
“政务扰心,朕不过就是贪一些好颜色,图一点新鲜劲,寻一点刺激罢了……
虽然这些感情变得多余,但朕始终待你有别于常人。
你仪态尽失,朕也护了你十数年,压制窦氏,让你居于凤仪殿,甚至有人向朕进言,唯恐太子会遗传了你的隐疾,可是朕也从未想过动摇他储君的地位。
这样,你还觉得朕待你不好么?”
沈娘娘张了张嘴,一时反驳不能,但是她心中始终在叫嚣着:“不对,不对!”
皇帝也知说不通她,他也并未想过要说通了她,摇了摇头道:
“蕴兰,你始终都未长大,还似少女一般,沉浸在情爱当中。
可是你身为一国之母的责任,身为朕妻子的责任,身为太子和大公主娘亲的责任,身为人子的责任,你可有一样尽过?”
这话却是正中了沈娘娘的痛脚,她脸色煞白,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皇帝神情逐渐变得冰冷起来:“你该尽之责一样未尽,朕却自问待你不薄。可是,为什么,你要害朕?”
轻轻的一句话,吓得沈娘娘一下没坐稳,从椅子上滑落跌地,她手软脚软的爬不起来,结结巴巴的道:“皇上说什么,臣妾没听明白……”
皇帝道:“你看着朕。”
沈娘娘迫不得己抬起了头,但心慌意乱,目光闪烁。
皇帝望着她,轻声道:“我大燕出海的航队,月前已是返航,你可知道?”
沈娘娘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头,虚弱的道:“……不知。”
这支船队出海许久未归,不过海上之事谁也说不准,也许什么时候就遇上海难了,也许不过是绕了点路。
皇帝道:“海上突起风浪,他们不得不在白原港着了陆。因着某些原因,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只悄无声息的遣了人入燕京向朕复旨。入了燕京,打听到种种消息,这一干人等胆也吓破了,消息都不敢让窦氏知晓,费尽了周章才传到了朕耳中。你猜猜,是何原因,是何消息?”
沈娘娘心中的惶恐愈甚,不安有如乌云罩在头顶,她牙齿打起颤来:“臣妾,不知,臣妾不知……”
皇帝哈哈一笑:“沈蕴兰,朕护着你十数年,原以为你天真单纯,只知为情要死要活的,便一味惯着你。谁知竟护出一条毒蛇,惯出你好一腔歹毒心思来!”
沈娘娘短促的尖叫了一声,捂着胸口,额上冷汗滚滚,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勉强撑着椅扶手,有些颤抖的站了起来,俯视着沈娘娘:“他们在海上救了个遇到海难的番人,叫‘安伯’的,你可熟知?”
沈娘娘连连摇头,程度之剧烈,连鬓边一支钗都摇掉了。
皇帝继续道:“这‘安伯’说他同一位黄老爷有些交易,什么交易,你说!”
沈娘娘落下泪来,嘴唇直哆嗦。
皇帝逼得更近了:“最后问得清楚,居然就牵连到沈娘娘身上了——朕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福寿膏的始作蛹者,居然是你……”
皇帝看到沈娘娘一脸崩溃的模样,他残忍的道:“就在今日朝会,朕就下了令,让人去再抄了黄家,十数年前朕看你的脸面,容黄家上下活命,今日,就让他们一家上下,鸡犬不留。此时,想必禁卫军便已经到了罢?”
沈娘娘终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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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如今又重新光鲜起来。
守望门寡的黄三姑嫁去了沈府,不日便是侯夫人;深宫之中的外甥女——沈娘娘,终于也重新有了消息。
皇帝如今的龙体堪忧,太子也许不日就要登基,作为沈娘娘的娘舅家,有心人也提早开始打点了。
刘氏很是得意了一阵,这日早晨却是满面惊慌失措:“爹,夫君,我们家外头让禁卫军围住了!”
黄家大爷吃惊的道:“这是为何?”他扭过脸来望着黄老爷,盼着他能说句明白话。
但黄老爷许是惊住了,对于大儿子和大儿媳的几番询问都没有反应,只怔怔的看着天。
刘氏咬着牙发了狠:“我去将金银收起些埋了。”拔足就往门外跑。
黄老爷喃喃的道:“没用的……又赌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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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得宝去传了朱沅上前。
沈娘娘昏在地上,皇帝却没有理会,坐着一动不动。
朱沅也只好当作没看见地上的沈娘娘,恭敬的行礼:“臣女朱沅,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