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2 / 2)

帝阙春 九斛珠 2240 字 20天前

姚谦依言,抬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冷硬而探究。他下意识的躲闪目光,“微臣有罪,微臣惶恐。”

谢珩不语,拿铁扇轻扣手掌,慢慢审视。

巷间铺着青石砖,又冷又硬,姚谦酒意早被吓醒,见谢珩沉默,心中愈忐忑惶恐。膝下的冰凉如小蛇般窜入骨缝,脑门上却渐渐渗出细汗,他知道谢珩与徐家的角逐,更不敢出声露怯。

半晌,谢珩才道:“体察民情,成果如何?”

姚谦噎住。他这回北上,打的是体察民情的旗号,真正要做的却只在北地官场。沿途行来,他按着徐相的吩咐拜访了数位地方官员,虽有访民之心,奈何聂侍郎流连官署酒楼,他初入相府,又被嘱咐多结交地方官员,只能陪同。所谓的体察民情,不过是听地方官几句搪塞而已。

好在十年寒窗,应付起来不难。

姚谦拣些地方官员的话来禀报,夹杂途中见闻,滔滔不绝,尽量说得像模像样。

还未说完,却被谢珩厉声喝止。

“满口胡言!”谢珩稍露怒色,双眼如鹫,“战后民生凋敝,你不思为民办事,却只知贪贿弄权,还敢自称体察民情!战青——传书回京,姚谦降品一级,罚俸半年!至于今日冲撞,跪两个时辰吧。”

说罢,拂袖怒容而去。

姚谦愕然,猜得谢珩是因徐相而迁怒于他,只能认栽,心中郁愤却更甚。

而在巷口,战青待走远了,才道:“殿下特意追来,就只为他?”

“议和的事才完,徐公望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安排人体察民情,派的还是他的心腹和女婿?”谢珩收扇入袖,低声道:“安排两人盯着。记下他往来的人,若事涉北凉,务必留心。”

战青猜得谢珩言下之意,神色稍肃,当即道:“属下明白!”

走出许久,战青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子要安排人监视姚谦,暗中出手即可,何必又亲自跑这一趟,露了行迹?

想不明白!

*

客栈内,伽罗回屋后对着紧闭的窗扇枯站了半个时辰,才平复心绪。

那日未及泄的情绪翻涌而来,经了这场哭,反觉轻松许多。心底憋闷委屈散去,伽罗要凉水抆了脸,见杜鸿嘉犹自站在门外,心中歉疚感激,随手提了蜜饯,出门给他,又说自己无事,不必担心,半天才让杜鸿嘉离去。

回屋后对灯坐着,要取蜜饯来吃,才现准备给谢珩的那份还在桌上放着。

她呆了呆,将一小份蜜饯嚼完,才拎着出门。

时辰尚早,谢珩屋中灯火明亮,按他寻常的作息,应当是在读书。

门口并无东宫近卫值守,那蜜饯隔夜无妨,糕点放久就不好吃了。

伽罗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敲门。

谢珩倒是很快应了。伽罗进去后行礼,也未敢走近,只将东西放在门口的小案上,禀明是些吃食。方才廊道里的撞见多少令人尴尬,尤其她扑过去试图咬他,回想起来更是冒犯,伽罗不敢逗留,匆忙告退。

桌上镇纸微响,谢珩忽然叫住她。

伽罗诧然,回身道:“殿下还有吩咐?”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谢珩停笔看她,目光幽深,少了平常的阴沉威压。他起身踱步过来,取过她送来的吃食,尝了尝,道:“姚谦那种人,早日认清,有益无害。”

伽罗愕然,抬头时,但见明晃晃的烛光下,谢珩背影挺拔立在案前,松墨长衫垂落,比那袭尊贵的太子冠服多几分亲近。

他显然没怎么安慰过人,语气略显生硬。

伽罗当然明白谢珩的意思,只是未料谢珩竟然会劝解她,意外过后,含笑感谢,“多谢殿下指点。”

*

这场风波在次日便被抛之脑后。

出了邺州,一路疾驰回到京城,景致早已不同。

官道两侧浓荫覆地,夏日长天碧水吸引学子少年们郊野游玩宴饮,极远处农田桑陌绵延,山峦起伏叠嶂,柳下风起,令人惬意。

城门口的盘查已不似二月严密,那等戒严之象消失,多少让人松快。

待入了城门,朱雀长街两侧的店铺前行人熙攘,叫卖吆喝声夹杂笑闹声传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象。朝堂上的争权夺利、风起云涌,于百姓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秘辛,而今市易开放,生活恢复旧日秩序,只消能有安稳营生,就是令人喜悦的。

放眼望去,长街尽头,城阙巍峨。

伽罗纵然依旧前途未卜,瞧见街市上勃勃生机,也觉莞尔。

到得东宫外,谢珩来不及入内歇息,便要折道入宫去禀事。侍卫们路途劳苦,得了回家歇息的命令,各自欢畅,唯独伽罗站在那里无所适从,正想着能不能回府去见岚姑时,就见谢珩策马折返。

“送她入东宫,安排住处。”谢珩居高临下,吩咐杜鸿嘉。

伽罗又细细找了一番,确信玉佩不在身上,忙掀帘而出。

外面谢珩用完了饭,已然翻身上马,正准备起行。伽罗顾不得跟岚姑细说,匆匆下车往他走过去,行礼道:“殿下,民女方才遗失了要紧物件,能否耽搁片刻,将它寻回?”见谢珩皱眉,忙道:“只需片刻就好,恳请殿下允准。”

谢珩面有不悦,道:“丢了何物?”

“是一枚玉佩,对民女极为重要,想必是方才在瀑布边上丢了。”伽罗对上谢珩的眼睛,看到他目中腾起浓浓的不悦。她知道他恼怒之处,忙恳请道:“那枚玉佩虽非宝物,对民女却极为贵重,还请殿下通融片刻。”

队伍整装已毕,正待起行,十数步外,随行官员的目光都投向这边。

谢珩骑在马背,看着旁边仰视的少女,眼中满是忐忑与恳求。她出来的仓促,未戴帷帽,脸色尚且苍白,想必方才在水边受惊不小。这一路她始终谨慎小心,尽量不给人添麻烦,虽然路途颠簸劳累,也不曾露出娇气抱怨,每每见着他,也都是敬惧之态。

这回一反常态,想必那玉佩确实要紧。

可方才他诱敌出手,虽擒了数名西胡人,据侍卫探报,周围还是有人形迹鬼祟。若放她再去瀑布边,未免多添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