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听秋水惊呼:“鸿雁!”
鸿雁挡在我身前,脖颈一片血肉模糊,似乎伤了要紧筋脉,血柱急涌难止,秋水几次想要去按,却被哭声疼得不敢去碰。
我气得浑身发抖,怒视应妃,字字犀利:“若你实在想试试鞭子抽在我身上是什么滋味,尽管来!不过我警告你,我会带着伤去找太后娘娘,让她看看,应妃娘娘都有些什么癖好!到时即使皇上保你,我倒要看你能不能说得脱!”
应妃咬了咬唇,强笑道:“不用吓唬本宫,这个贱种留在你这,本宫倒要看你说不说得脱!我们走!”
应妃前脚带人刚走,我的腿就软了,迢儿连忙搀住我,将自己的风氅为我披上。
鸿雁的伤口还在流血,一宫人心有余悸。
我知道越是这种关头,越不能让他们失了底气,于是推开迢儿,止了颤声道:
“叫个太医来,剩下的都跟我回宫。秋水,按住鸿雁的伤口,虽然疼,也只得忍忍了。小航子,你背那孩子。”
“不用。”少年甩开小航子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他只看我,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牙齿不住打颤,“我自己能走。”
我心头压着火,懒得费舌,一路顾着鸿雁回到眷瑷殿。
太医为鸿雁检查伤口,说并未伤到主要筋脉,只是包扎时疼得鸿雁抽气连连。
我心下难受,等包缠好了,盯着那一圈刺眼白布,“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让秋水告诉膳房。”
鸿雁簌簌垂泪:“娘娘平日如何善待我们这起小的,奴才们心里都知道。涌泉之恩,今日不过图报滴水,怎敢劳娘娘挂怀。”
我眼圈也泛红,“你是为我受苦了。”
鸿雁惶恐得几欲跪倒,“娘娘折杀奴婢了。奴婢时常想,奴婢是个粗笨的,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望时刻保护娘娘无虞,便是奴婢的造化了。”
这话说得秋水和迢儿颇为动容,我依次看她们三个,忍住鼻酸道:“我知道你们个个是好的。都不许伤感了,你们尽心为我,我自然也尽力护住你们。”
迢儿吸吸鼻子,看样子是后怕了,“应妃绝对还有后招,我们不可不防。还有那个小子,若是云靖王身边的人,我们的确不好留下,不如等他养好伤就送走吧……应妃说话虽然阴损,但、留男人在身边,的确招惹闲话。”
“事到如今,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我直直看着鸿雁颈上的白布,紧咬牙关问:“人能送到哪儿去?回云靖王身边是掉脑袋的差事,送回应妃那里,更是打脸。他这么个小角色,怎么就惹得两位大人物对他……”
话说到这儿,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迢儿会意,点头道:“我这就去查。”
救下的少年满身是伤,我不好查问什么,只命他先在尾殿养伤,着人细心照看。
迢儿打探消息的速度一骑绝尘,没过两天,便摸出了少年的底细。
“少年名叫冠剑,父亲在先皇时任内阁学士,是实打实的二品大员。因收了一本民间诗册,其中大抵有言论失当之处,便被先皇以谋反罪论,本来是要满门抄斩冠家的,只因云靖王与同龄的冠剑有几面之识,单把他救下了,留在身边。”
我琢磨这番话,沉吟着:“想必冠剑并不领情。”
迢儿看看左右,小声说:“怎么说云靖王也是他杀父仇人的儿子,即使有一遭救命之恩,这血债怕也难以相抵。但是……谁又知道王爷是不是表面恶待冠剑给外人看呢。”
我哀叹一声,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山竽。
说快不快,此事不过三天,云靖王便登门拜访。
——说是登门,不若说“闯门”,待小航子来报时,人都快走到了正殿门口。
饶是我有心理准备,静候了这几日,事到临头仍有一分忐忑。
司徒仪虽只有十二岁,已是个远近皆知的小霸王,头一位,皇上就很疼这胞弟,更不消说上面两位娘娘,所以任他把皇宫翻折过来,也是无人敢言。
迢儿握着我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
我要杯茶一口气喝下,“走吧,会会这位混世魔王。”
出殿门,便见司徒仪从拱门进来,身后跟着若干小厮,阵仗可谓不小。
我一眼看到他手中牵着一个黑乎乎的活物,吓得一个怔营,刚要躲,身边的迢儿先躲到我身后,一只手还紧紧捻着我的腰带。
想起她自小怕狗,我苦笑,你躲到我身后,我可躲到哪去?
只好强作镇定,及近才见那是一只黑猴,灵动似人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惊异的同时不知该笑该气。
“娴娘娘好啊。”来人语调狷狂。
我向云靖王细看,本以为司徒仪和他哥哥一样,是个俊逸潇洒的相貌,却不想这位王爷小小年纪,轩眉剑目,一身英姿,通身气质竟叫我想起了哥哥。
他也毫不忌讳地瞧向我,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骤然静止。
这傲然的少年居然有些脸红。
第9章 好热闹啊
迢儿见那玩物不是狗,方恢复神态,轻咳一声。
司徒仪收回视线,不废话,只一句:“本王来要人。”
我敛衽垂目:“人不在我这。即使在,恐怕王爷也只能空手而归了。”
“你敢驳我!”司徒仪语气一厉,眉头一轩,更显威严。
皇家子弟果然个个难缠,我暗叹,依旧做出斡旋之态,“王爷不远而来,我本应殷殷款留,只是外家子弟不好在内苑相留,又值冬寒料峭,王爷如此贵体,还是请回吧。”
司徒仪冷笑,手臂一拉,绳下的猴儿低叫一声,他则昂头倨傲道:“本王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是皇兄特批的!娘娘新来不知内情,本王不与你计较,你只需放人出来,咱们便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