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和张奶娘惊异地对视了一眼。
张奶娘忙道:“算这小蹄子懂些分寸。”
张氏的怒气却一点都没减少:“她若是懂分寸当初就不该一声不吭地接下掌家之事,不过是用这面孔迷惑人罢了。你瞧瞧你们一个个不就是被她那老实的表现给蒙骗了?”
“夫人说的是。”
张氏重重地坐下,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就算那贱人不敢起什么歪心思,可我如何咽的下着口气,万一真有那些不懂事的以为本夫人失势,去向那贱人献媚……”
张氏咬了咬牙,这才对李婆子道:“你们想办法寻那贱人一个错处,然后告到老爷面前,让老爷提前允我出来。”
“这……”李婆子露出迟疑的表情。
“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李婆子忙道:“这倒不是,只是那郭姨娘实在是小心谨慎,便是有什么要紧事,她也是禀了老爷再来行事,实在是……”
张氏斜睨了她一眼:“那你们不会用些手段吗?这还需要本夫人教你们?”
李婆子低着头,却是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到底他们并不是豪门大户家的仆人,生死都是掌握在主人手中,要说处境,他们反倒是比郭姨娘这等妾室还要来的自由,站在张氏这边也不过就因为她是正头夫人,讨好她利益更大罢了,可张氏张口这么一说,不肯付出点什么,却又让他们去劳心劳力……
李婆子想到这里,脸上堆起一个笑:“夫人,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老爷那可不好交代啊!”
张氏冷笑一声,却对张奶娘使了个眼色,这才道:“你放心,你们去做,本夫人绝不会亏待你们。”
张奶娘适时地递过一个荷包,李婆子拿到手里掂了掂,一双眼睛立刻笑地眯成一条缝:“夫人放心,老奴保管将这事情做好,夫人便等着听好消息吧!”
待到李婆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张氏才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刁婆子!”
“夫人息怒。犯不着为个下人生气。”
张氏揉了揉胸口:“我哪里是为个下人生气,我是气老爷和那个贱人,还有西屋那个小贱人!”
张奶娘道:“这大姑娘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从前她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是我小看她了,本以为就是个哭哭啼啼软弱无能的,谁知……倒是藏得深。你道她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瞧着撑腰的人来了!”
张奶娘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大姑娘的舅舅?”
“不然还有哪个?”张氏没好气道,“老爷原本根本就不把这一家子放在心上,不然从前何至于对那小贱人不管不问,只是听说去年那顾云璧夺得乡试解元,今年来京参加会试,若是中了进士,以后恐怕会与老爷同朝为官,老爷这才又重新想起这一门亲戚来。”
说到这个,张氏越发生气:“老爷居然还让我给他安排房子住在这里,这是要将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那顾云璧不是没有答应吗?”
“那是他识相!”张氏仍旧不甘心,“那小贱人如今仗着他便猖狂起来,倒是可怜我的荣娘,被她那狠心的父亲送到了庄子上,也不知她过得如何,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这春寒料峭的,我的荣娘身子弱,可不要得了风寒……”
一想到在庄子上的女儿,张氏也顾不得去想其他事了,只是张罗着让张奶娘收拾一些厚衣服并一些果子点心,偷偷地送到庄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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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茕娘也正在听桃蕊说顾家的事情。桃蕊其实就是顾家给茕娘送来的丫头,她与哥哥青竹本是逃难的流民,当年饿的奄奄一息被顾家人所救,后来就留在了顾家,哥哥青竹给了顾云璧做书童,妹妹桃蕊却是顾家人担心外孙女被欺负,这才送进了贺府的。
顾家世代居于宝庆府,正是书香传家,顾父在县城开了一家私塾,虽说不过秀才之才,可这顾云璧却是从小聪慧过人,三年前他就已经中了举人,只是身子不好,故而没有参加当年的会试,而是拖到了这一届。
桃蕊道:“看着时间,舅老爷也就是这一两天到了。”
茕娘点点头:“那正好,到时候我们去迎舅舅便是。”
桃蕊睁大了眼睛,惊喜道:“真的吗?”
茕娘笑着点点头,如果仍旧是张氏掌家,她们要出门只怕是麻烦,只是如今换了郭姨娘,就要自由许多。
桃蕊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哥哥了,也是一脸兴奋。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在房间里打转。
茕娘没有阻止她,只是靠坐在一旁淡淡地笑着,在她的记忆里,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一个孩子,一高兴就喜欢满屋子打转,虽说他们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可那孩子特别容易满足,她还记得自己曾经给他用碎布头做了一个熊宝宝,她针线活粗糙,那熊简直丑的不能言喻,偏偏赵瑕却拿它当宝,一直都是带在身边。
赵瑕是淑妃之子,本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之尊,谁知先帝听信谣言,认为淑妃不贞,所以赵瑕出身后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又把他们母子二人丢进了冷宫。淑妃郁结于心,很快就过世了。那时候沈眠刚刚穿来,睁眼就看到一个小包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心软就接手了这个小家伙。
早年他们在冷宫虽说是缺食少衣,但至少还是挺安全的,后宫里斗得乌烟瘴气,冷宫反倒像是一片净土。茕娘几乎是含辛茹苦将小包子给带大,就想着等小包子成年了就可以跟着出宫。
谁知在宫里的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先帝这才想起自己在冷宫里还有个儿子。随着赵瑕渐渐长大,五官长开,与先帝有七八分相似,他的血缘自然无可辩驳。先帝知道自己错怪了淑妃,又加之被其他妃嫔和皇子伤透了心,倒是念起淑妃的好来,然后移情到了赵瑕身上,不仅亲自去接了赵瑕回宫,更是亲自教养。
那几年可以算是他们过得最辛苦的几年,连睡都不敢睡熟了,生怕梦里就被人给砍掉脑袋,吃什么东西更是胆战心惊,生怕着了道,赵瑕的吃食几乎都是她亲手做的。
又过了几年,赵瑕掌控了身边大部分的势力,这才好一点。
先帝驾崩后,赵瑕顺利成章登基为帝,茕娘本想着万里长征终于到了尽头,往后只要她不作死,凭着和赵瑕的情分,简直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谁知最后还是倒在了暗箭之下。
茕娘并不后悔,她一手养大的小包子怎么能够就这么死在谋逆的阴谋中,这几年她跟在原主身边,虽然一直在后宅,却也听过当今陛下宽厚爱民励精图治的名声,就更加不后悔了。
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哪!
第四章
在重重宫门之后,承平帝赵瑕正在伏案批阅奏折,太监总管鲁安道看了一眼更漏,小心翼翼地上前道:“陛下,已经亥时了,您该歇着了。”
赵瑕这才回过神一般,揉了揉额头,却是毫不留恋地站起来朝着净房而去,鲁安道连忙跟上。早年在宫里谨小慎微养成的习惯,赵瑕洗漱是从来不要人服侍的,便是洗头这种事也只有鲁安道亲手服侍。
赵瑕的速度很快,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隐约可见其下形状分明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