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狄王妃一走, 这场夜宴再无人有心情继续下去,草草而散。
萧氏和另几位平日于此道有些名气的贵妇人相继以身体不适或是乏累为由告退, 胡贵妃留下李丽华,问她有无现成的合适人选可以推荐。
李丽华望着方才萧氏等人离去的方向, 冷声道“这几人在京都里皆道是个中高手,如今用得上她们, 却个个做了缩头乌龟我只恨自己平日于此道生疏, 否则拼了也定要领队上场。先毋论输赢, 我赫巍大国, 若连这样一个胆敢应事之人都寻不出来, 岂不是要叫夷狄耻笑何况我朝与东狄世仇,若传了出去,叫其余番邦之人如何做想”
李丽华的话,正是胡贵妃的忧虑。
但这种大道理,不用李丽华说,人人都是知道。
今天这个麻烦,虽起源于东狄公主宝赤的粗野和傲慢, 但和李丽华因自己被辱遂暗中报复也是脱不了干系。
胡贵妃忍住心中厌恶“我亦知这道理。故想听听长公主的意思。你可知随扈而来的命妇里谁能担事,还望替我荐举一二。若明日无人上场应赛, 这脸便真的丢大了,叫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李丽华皱眉, 一时无话。
胡贵妃示意左右退下,这才道“我们这边既无合适之人,不如另做考虑。依我之见, 这妇人想必因了白天围猎不顺,一时不忿,方下了如此约书,图一口气而已。这妇人虽来自东狄,但如今是东罗王妃,所谓出嫁随夫,也不算全然敌对。我的意思,此事既因今日围猎而起,可否劳烦长公主再设个宴,我连夜寻个稳妥的人过去递个话,若能消除误会,那便皆大欢喜。”
李丽华听到胡贵妃竟是要自己去向那东狄女人赔罪,愠道“贵妃这是要将罪责全推到我的头上了此事怎就变成我之过错昨夜那东狄妇人目中无人,辱我大夏,贵妃当时也是在场,难道没有见到我今日对她略施惩罚,有何过错何况今日围场之事,在场的其余人难道都不知道既知,怎就单单变成我之罪责”
李丽华说罢,怫然而去,留下胡贵妃心中烦恼无比。
这次秋狝,由她掌管随扈女眷的一干事务,遇到这种事,自然要她做主。
而这种涉及番邦的事,处理起来非常难以拿捏,尤其是像东罗这样还需要适度笼络的番国。
她原本的想法,自己这边既没有合适的应对之人,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忍下羞辱,以和为贵,希望李丽华放下身段和那个东狄女人修好。如此当做私人恩怨把事情抹平,最好不过。
李丽华却一口否决了。
她若不低头,自己还是坚持派人调停,那便不是李丽华和那东狄妇人之间的私事,而变成两国之事。
先不说这样是否有自辱之嫌,看结果,对方接受还好,不接受,那更丢丑,事件将进一步扩大化。
事关朝廷颜面,两国邦交,胡贵妃怎敢擅自做主。万一有个差池,上官皇后岂会放过打压她的这个机会
胡贵妃此刻也不敢立刻将事情贸然立刻告诉皇帝,抑下心中烦乱,想先派人去刺探下东狄公主回去之后的情况,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
那人久久未归,正当贵妃等得不耐烦,终于回来了,却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那东狄妇竟组织了她的人马,连夜在她驻地附近的一片野地上训练了起来。不但如此,明日她将率队与朝廷命妇所领的队伍进行比赛的消息也传开了,东罗使团里的东狄人全都得意洋洋,此刻聚在场地周围,为公主打着火杖,助威照明。
胡贵妃闻讯大惊,心中恨极,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东狄公主的挑衅,恐怕未必只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极有可能得到了她丈夫东罗王子的支持。
东罗向来首鼠两端,不断向朝廷索要好处,转个身却又以被迫为由和东狄勾搭,现在还接纳了东狄公主做王子妃,这令孝昌皇帝不满。今年的元旦大朝,东罗像往年那样遣使入京。按照惯例,朝廷必会给予丰厚赏赐,但此次,赏赐减半,且限制边境的盐铁交易。
这是皇帝对东罗王的警告。果然不久,东罗王派人携带贡品再次入朝请罪,这次秋狝,也派王子赶来朝拜。
但这种臣服的表象之下,焉知东罗王子不是心存不满,趁机利用这个机会,想杀一下中原李氏皇朝的威风
最可恨的是,偏偏借着那个东狄妇来发难,这也正是其狡诈之处。倘若比的是男子击鞠,闭着眼睛在禁军羽林军里随便叫几个出来也能上阵。
胡贵妃越想越是紧张,心知这事自己是兜不住了,正要立刻赶去见皇帝请罪,皇帝那边的宋长生已经来了,代皇帝问今晚的筵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贵妃知那东狄妇的动静弄得过大,这么快,连皇帝也知道了。
宋长生是皇帝身边内侍中的二把手,除沈皋外,便是他了。
胡贵妃不敢隐瞒,将起因和今日晚宴上的意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宋长生诧异道“竟是如此起的头但不知贵妃这边将要如何应对派何人领队比赛叫我知道了,我也好回去禀告陛下。”
胡贵妃道“我正想去陛下那里请罪。一时寻不到适合的人。”
“听闻滕国夫人是个中高手,贵妃未考虑她”
胡贵妃冷声道“我倒是盼着她能上。可惜她早早就摘清了,说腿脚受伤,不能上马另几个也是一样没一个肯站出来的”
宋长生眉头皱了起来,叹气道“这就不好办了,总不能强行逼人上马”
他犹豫了下,正要告辞先回去禀事,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想到了人”
宋长生扭头,长公主李丽华来了,便转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