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因为巷子窄,马车堵住了大半边路,可靠墙仍有一人多宽的空隙,并不妨碍行人出入,即便是这胖子,也能畅行无阻。
辛渔连忙道:“对不住,几位爷,我们这就把车驾出去,劳几位稍等片刻。”
胖子骂骂咧咧道:“屁!要爷等,多大脸?爷没那闲工夫。”
辛渔弯腰赔笑,“很快,很快的,爷多体谅。”
看着素来不羁的三舅舅在这些比他小十几岁的孩子面前点头哈腰,杨萱莫名地感到难过,定定神,开口道:“几位大人,实在是事出有因。我母亲身体不方便,且路上湿滑,不得已才停到门口。若是妨碍大人通过,我们这就把车挪开。”对着胖子福一福,仰起头道:“还请大人通融则个。”
但凡男人都不会为难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况且杨萱生得美,鼻梁挺直秀气,嘴唇小巧红润,一双乌漆漆的眼眸似是山涧清泉,清凌凌地透着亮。
整个人娇娇弱弱的,令人不愿高声,生怕惊吓了她。
胖子适才的暴戾之气顿时散了大半,没好气地说:“不用了。”
“嗤,”旁边有人轻笑。
杨萱循声望过去,瞧见了那个人。
他同样穿着土黄色裋褐,可他身形瘦长,裋褐便有些空荡。许是因为日晒的缘故,他的肌肤呈现出淡黄的麦色,五官冷硬,眉峰挺立,有种锐利的英俊。
可那眼底却冷郁阴森。
是的,尽管他唇角似是带着笑,眸中却有不曾掩饰的阴郁。
胖子大声道:“笑什么笑,老子不稀得跟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萧砺你有种,回头我跟你过上两百招,谁先趴下谁认输。”
萧砺!
杨萱身子猛地震了下,不可置信地再朝那个高瘦男子瞧去。
萧砺唇角噙一丝笑,“比就比,谁怂就是狗娘养的。”说罢,淡然转身,朝着里面第五个门走去。
胖子骂骂咧咧地挤过窄道,大步跟上去。
杨萱呆呆地站着,始终无法把眼前之人跟她前世所见的那人联系起来。
萧砺便是丰顺三年的锦衣卫指挥使。
那日,大雨倾盆如注,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萧砺单膝跪在地上,大红色飞鱼服的衣摆垂在泥泞里,而范直洁净的皂靴正踏在他的膝头。
直到范直被内侍簇拥着走远,他才起身,刚抬头,正瞧见站在伞下的杨萱。
杨萱记起来了。
萧砺的眼眸也是这般的阴郁,阴郁且凶狠。
纵然隔着重重雨帘,她仍是感到如芒刺背般的不安,急忙移开视线,转身走进屋子。
田庄的媳妇们川流不息地往偏厅送茶水点心,送火盆饭食,萧砺与他那些军士们,则身姿笔挺沉默如雕塑般站在雨水中。
而现在,萧砺显然还未曾发迹,只是个最下等的力士或者校尉。
也不知此时的他已经巴结上范直还是没有。
记得他成为指挥使时,年纪并不大,好像还没有成亲。
夏怀茹曾讲过件传闻。
京都曾有个官员意欲将女儿许配给萧砺,岂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女儿便哭闹着剪了头发要当姑子。
亲事自然没成,官员倒是降了职。
想想也是,那么可怕的眼神,谁敢跟他朝夕相处。
杨萱正想得入神,忽听身后传来辛氏焦急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却原来,她跟陆氏在屋里听见动静,也跟着出来看看情况。
辛渔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讲了讲,笑道:“没什么大事,许是那几位受了上峰排喧,拿旁人撒撒气。”
辛氏叹一声:“这个地方就是这点不好,进进出出要么是刑部的捕快,要么是锦衣卫的军士,一言不合动刀动枪的。往后你可得谨慎些,别一时逞口舌之快跟那些人斗气。”
辛渔无奈地道:“阿姐尽管放心,我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连这点都想不透?”
辛氏笑笑,“行啊,往后你好生过日子,别再跟以前似的没个正形。等过阵子我再来瞧你。”
辛渔道:“我知道,天气冷,姐不用来回跑,也免得姐夫不乐意。我指定好好的。”
辛氏没再啃声,回头又叮嘱陆氏,“你好生劝着他,年纪不小,也该有个子嗣了。”
陆氏含笑点点头。
辛氏再没多言,唤杨萱上了马车。
马车里火盆已经灭了,北风不住地透过车窗的缝隙往里钻。
文竹忙抻开薄毯搭在辛氏腿上。
辛氏靠在车壁上,突兀地就叹了口气。
杨萱觑着辛氏脸色,小心地问:“娘,爹爹不高兴咱们来瞧三舅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