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虽轻,却是坚决。
杨萱见拦不住,咬牙道:“我也跟着去。”
辛氏扫她一眼,“去便去吧,到了之后老老实实地留在车里,不许下去走动。”
杨萱答应声,飞快地回屋换了衣裳。
辛氏也重新打扮过,穿了件银红色穿花百蝶褙子,头发梳成如意髻,戴一支赤金牡丹花簪,脸上敷了铅粉,又浅浅扑一层胭脂。
整个人富贵又清丽,令人不敢小觑。
出门时,秦嬷嬷拿一件云缎披风笼在辛氏肩头,又将帽子扣在她头上。
三人坐上马车朝杏花楼驰去。
刚走到碾子胡同,杨萱就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多了脂粉的香气,而车外胡琴檀板的咿呀声,歌女舞姬的嬉闹声,还有公子哥儿的调笑声,交织在一起真真切切,仿佛撩开车帘就能看到说话之人。
杨萱敛住心神,坐得笔直,半点不敢往外看。
行了约莫盏茶工夫,张奎停下车,“太太,到了。”
辛氏叮嘱杨萱,“好生待着”,扶着秦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车帘晃动,杨萱瞧见旁边小楼门口站着的女子,分明才是三月天,她们却早已换上了轻薄的纱衣。
透过纱衣,能看清她们身体的轮廓,以及肚兜上的图样。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穿这样的衣服,真是……伤风败俗!
杨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急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内。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车帘掀动,辛氏面色惨白地回来……
第28章
后面跟着愤愤不平的秦嬷嬷。
杨萱伸手扶辛氏上车, 低声问道:“娘,怎么了,三舅舅呢?”
辛氏没好气地说:“不用管他。”
杨萱讶然,将目光投向秦嬷嬷。
秦嬷嬷看了眼辛氏才道:“三舅爷真是……真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太太为他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可好,在杏花楼里享艳福。还说不想回家, 除非……”
“别说了,不要再提他,我没有这个弟弟。”辛氏眼眸发红,断然阻止。
秦嬷嬷仍是说出了口, “……说让老爷八抬大轿把他接出来。”
其实辛渔的原话是这样的,“姐夫既然不认我, 说与我不相干,阿姐还来干什么?我在这里有得吃有得喝, 还有人陪,快活得不行。”
辛氏好言相劝,“你姐夫只是说气话, 我是你姐, 怎可能不管你?咱们回去吧, 陆氏还在家中等你。过了今明两日, 你就要被送进顺天府大狱。你想想牢狱进去了可不好出来, 而且不管有理没理, 进门先是一顿板子。”
辛渔斜靠在美人榻上, 怀里搂一位千娇百媚的妓子,懒洋洋地说:“今日有酒今日醉,这两天先享受着,享受够了进牢狱也不枉……就算是被打死,过不了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顿一顿,端起面前矮几上酒壶,对着壶嘴“滋溜”抿一口,“吧嗒吧嗒”嘴,“阿姐回吧,想要我出去也不难,只要你能说动姐夫,让他带人抬着轿子来接,我立马就走,一息都不耽搁。”
辛氏再劝,辛渔却翻来覆去就是这话,到最后竟是拍了桌子,“阿姐说我难为姐夫,我还真是难为他。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认我,我就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接回去。”
辛氏能如何?
要杨修文来接他,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无奈之下,只得悻悻离开,偏偏辛渔跟在后头追了句,“姐夫不愿意来也没问题,阿姐如果说句要跟姐夫和离,我也跟你走。”
辛氏气得心肝疼。
这是自己亲弟弟说出来的话?
别人都盼着自家亲戚和美幸福,她弟弟可好,竟然要亲姐姐和离!
辛家是诗礼传家,几时有过大归的妇人?
况且,她跟杨修文成亲十几年,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倘或没有辛渔这事,他们都不曾红过脸不曾争吵过。
而辛渔张口就是和离,辛氏怎可能不生气?
杨萱轻轻握住辛氏的手,柔声道:“娘别生气了,舅舅是一时糊涂脑子犯拧,娘不跟他一般见识。”
辛氏深吸口气,拍拍杨萱,咬着牙道:“都三十岁的人了,别人都是三十而立,他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辛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人?”
秦嬷嬷开口道:“太太,咱们是回去还是怎么?”
辛氏撩起车帘,仰头看着杏花楼富丽堂皇的门楼一时拿不准主意。
如果回去,这次岂不就是白来了,难道真要丢下辛渔不管?
可要不回去,她实在不愿意再见到辛渔,而且也没有把握来说服他。
杨萱默默地等着辛氏拿主意,无意中,透过撩开的车帘,看到一个人影从对面酒楼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土黄色的裋褐,腰里别一把长刀,身材矮粗却是很健壮。
就是与萧砺合住在水井胡同那个姓王的胖子。
三舅舅曾经说过,王胖子是个热心人。如果他知道三舅舅在杏花楼,说不定会劝他回去,即便不能,请他们找几个人把三舅舅拖回家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