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鱼胡同!
杨萱微阖双目,长长出了口气。
是了,那个人是夏怀远。
这阵子忙忙乱乱的,竟然把这事忘记了。
前世,辛氏带杨芷去赴宴,也是路上惊了马,被夏怀远所救。
转天夏太太哭天抹泪地来讨医药费,辛氏二话没说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夏太太不要银票只要银子。
辛氏特地打发松萝去附近钱庄兑换出五只二十两的银元宝。
银元宝拎起来有些沉手,夏太太却毫不在意,讨块碎布头,略略卷起来打个结,挂在肩头健步如飞地走了。
可不到半个月,夏太太再次上门。
那天,她正好跟杨芷去买纸笔,她买到半沓很难得的羊脑笺,原本挺高兴,可回来就听辛氏说要将她许给夏怀远。
她一气之下,把纸全都撕成碎片。
夏太太贪得无厌,定然不会放弃来勒索银子的机会,只不知道会不会再要冲喜。
无论如何,杨萱绝无可能再做冲喜新娘。
谁愿意谁去。
其实,杨萱对夏怀远并无印象。
她嫁过去的时候,夏怀远已经被搬到偏僻之处等死,唯一一次见到他,是他死后。
夏太太连夜将夏怀远搬到她屋里,吩咐她抆身穿寿衣。
那会儿是八月中,秋意尚浅,夜风却是清冷,将烛火吹得飘摇不定。
夏怀远静静地躺在床上,身量很长,脸颊瘦得深深地凹下去,完全脱了形,唇角好像带着一丝笑,一丝终于解脱的笑意。
她只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两手抖着好半天不敢给他脱衣。
后来是夏怀宁跟春桃他们帮忙换了衣裳。
“二姑娘……”张奎将杨萱迟迟不出声,开口道:“那位公子挺仗义,要是他家人来索要银子,我愿意砸锅卖铁赔给他,如果要偿命,我也愿意一命抵一命。”
杨萱笑道:“你家里还有老小要养,你砸锅卖铁让他们喝西北风?这事本不怪你,回头我禀报老爷、太太,自会有个章程出来。你且回去吧……再看看马匹和车架有没有损伤,尽早修好了,说不定哪天还得用。”
张奎行个礼,佝偻着腰身出去。
歇过晌,辛氏疲惫不堪地回家,杨萱亲自奉上热茶,待辛氏歇息片刻,将上午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辛氏。
辛氏“咚”一声,将茶盅顿在炕桌上, “这几天忙得要命,还真会添乱……咱家马车伤了人,走到哪儿都是要赔偿,只希望那人伤得别太重,要是出了人命可不好办。”
杨萱道:“娘,这事儿交给我吧,我能办。”
辛氏扶额,无奈地叹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杨萱答道:“医药钱咱们给出,最多一百两,实在伤得重就二百两,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就交给官府裁断。”
夏太太最爱的是银子,最怕的是官府。
一边银子,一边棒槌,她心中自会取舍。
辛氏想一想,开口道:“先备份礼,回头让张奎打听打听那人住在何处,明后天去探望一下伤情。”
不等辛氏把礼单拟定出来,第二天一大早,夏太太就找上门来了。
杨萱听说时,夏太太已经坐在正房院院子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不住嘴地念叨,“我可怜的儿啊,好容易回京一趟,还没到两个月,怎么就摊上这种倒霉事儿?真是天杀的,丧尽天良……”
辛氏站在旁边尴尬地道:“这位太太,能不能起来说话?”
夏太太不理,仍是扯着嗓子干嚎。
杨萱凑近前,疑惑地问:“那个……您儿子过世了,怎么这种哭法?”
夏太太竖着眉毛嚷道:“你才死了呢,好端端地咒我儿子死?”
重活一世,杨萱见过夏怀宁,见过夏怀茹,还是头一遭见夏太太。
她跟前世一样,体态略胖,看着很健壮。
身上穿了件洗得褪色的秋香色棉布袄子,袄子前襟和肘弯处都缀着大块的补丁。袄子明显有些瘦,肩膀处绷的紧紧的。
这衣裳……
前世夏家不富裕,可也没有窘迫到这种地步,就连孙嬷嬷跟张嬷嬷也都不曾穿过打补丁的衣裳。
也不知她从哪里借来的?
夏太太见杨萱打量自己,心里有些发虚,却色厉内荏地道:“看什么看,你们撞伤人还有理了?可怜我那儿躺在床上水米不进……”
杨萱淡淡道:“看您有些面善,不知道您家里是不是姓夏?有个儿子叫做夏怀宁。”
夏怀宁相貌随母亲,跟夏怀远并不太像。
辛氏闻言仔细打量片刻,讶然不已,“您是夏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