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不错,罗进跟钱多就觉得她画的纸笺不好卖,可程峪不就想出主意来了?
两人正商议着,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喊叫,“杨二,光天化日之下,你……”
第108章
杨萱应声望去, 门口处站着一人,穿宝蓝色杭绸棉袍, 头戴黑色儒巾,面皮净白, 一双桃花眼。
原本很有几分意气风发,可因脸上明显的不忿,顿时失了斯文气度。
正是多日不见的夏怀宁。
程峪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看向杨萱。
杨萱面色很平静,只做不是唤自己,淡淡扫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见从夏怀宁身后走出一女子。
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妇人的圆髻,戴一对赤金蝴蝶簪, 披件镶兔毛的玫瑰紫缂丝斗篷,许是走得热了, 斗篷系得并不严实, 露出里面水红色的袄子,湖蓝色罗裙。
是杨芷。
杨萱记得清楚, 这件斗篷是王姨娘的。
辛氏怀杨桂那年, 父亲从扬州回来, 带了几张皮子。
珍贵的白狐皮给辛氏做了件大红斗篷, 姨娘不能穿大红, 就做了件玫瑰紫的, 用的是兔毛。
而那支蝴蝶簪是杨芷十一岁那年,辛氏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如今东西仍在,人却没了。
杨萱不愿见到夏怀宁,本想掉头离开,可看到杨芷,又改变了主意。
站在原处,等杨芷一步步走过来。
杨芷眉眼开阔,走路姿势与未嫁前明显不一样。
杨萱垂眸,讥刺一笑。
夏怀宁果然还是弟代兄职,替夏怀远入了洞房。
也不知道夏怀远是几时故去的,夏太太能容得她穿成这个模样?
少顷,杨芷走近,杨萱屈膝福了福,唤道:“姐。”
不等杨芷应声,夏怀宁已开口喝道:“萱娘,你穿成这样,跑酒楼干什么?”侧眼瞧见程峪手中纸笺,只当是跑在杨萱跟前献殷勤,怒火更是蹭蹭往上蹿,只是碍于他身上官服,略略克制了些,拱拱手,冷声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在何处高就,将萱娘引到此处意欲何为?”
穿青色常服,只是个六七品的小官。
夏怀宁依仗自己能出入东宫,岂会将程峪放在眼里?
程峪淡淡笑道:“在下姓程,至于供职之处,公子若能考中进士,自会知晓。”说罢,看向杨萱,目光和煦了许多,“已经到饭点了,不如要两个小菜凑合凑合。”
当着夏怀宁的面儿,杨萱肯定要给程峪面子,点点头应声好。
程峪唤来跑堂的伙计,嘱咐道:“请柜上看着准备几个菜,两人吃。”
“好勒”,跑堂痛快地答应着,扬了声道:“程爷的吩咐,菜随意,两人份。”
完全视夏怀宁于无物。
夏怀宁盯住杨萱双眸,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先生跟师母尸骨未寒,你就抛头露面,先是有个姓萧的,这会儿又出来个姓程的,不怕师母九泉之下寒心?”
碍于酒楼客人渐多,夏怀宁总还顾及杨萱的名声,声音压得低,语调却恶狠狠的。
杨萱长长叹口气,对杨芷道:“姐的这对钗是母亲送给你的,现下爹娘和大哥都葬在大兴庄子,姐若是得空去烧炷香,磕个头吧?父亲见你如今过得好,穿金戴银的,肯定很高兴。还有姨娘被流放到湘北,正赶在六月酷暑的时候启程,我托人打点了衙役五两银子,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再没听过姨娘的消息。听说许多人受不住劳苦途中故去,一张芦席卷着扔到路边……姐要是有路子,就托人打听打听,好歹也生你一场。”
杨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才嚅嚅道:“我是想去祭拜父亲母亲,可婆母管得紧,拘着不让出门,还嫌父亲是犯官,连孝都不许守。我是当儿媳妇的,怎能违逆婆母?”
瞧见杨萱身上碧色衣衫和鬓角白色珠花,又解释道:“平常我也不曾穿成这般,因为还没出正月,而且是出门给相公抓药给小叔买布裁衣,这才戴了钗簪。”
原来夏怀远还健在!
能吃药就说明有康复的希望,否则夏太太绝不会浪费半点银钱。
既然夏怀远仍在,他们叔嫂两人一同出门算怎么回事。
竟是半点忌讳都没有吗?
杨萱低下头,眼角瞥见跑堂端了盘子过来,微微一笑,“姐问心无愧就好,不用对我说这些,失陪了。”
提了裙角在椅子上坐下。
夏怀宁自打进门,那双眼基本没离开过杨萱的脸,自然也没忽略她腮旁一闪而过的笑意。
就如,前世,他将杨萱压在墙边,用力撕扯她衣衫,而后又赔礼时的笑容一样。
满是讥刺与嘲讽。
杨萱定然猜到了他跟杨芷之间的瓜葛。
夏怀宁忽地有些心慌,上前两步站在桌旁,“萱娘,我考中举人了,二月底的春闱也会下场……总会考出功名来。”
杨萱低着头,他只能瞧见被额发遮住的半边面孔,和发髻旁小巧润泽的南珠珠花。
白得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