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莞尔,对春桃道:“那咱们也跟着看看热闹。”回屋重新梳了头,换了件衣裳。
刚出胡同口,就看到外面空地停着的一大排马车,而更多车辆仍不断地驰近。
杨萱顿时想起之前,天刚抆黑,辛媛就迫不及待地催着马车出发。
她们两人再加上秦家姐妹,一起吃吃喝喝,也是热闹。
今年辛媛不到腊月又回了真定府,要等过完上元节才能回来。而秦家,自从断了来往,她再没打听过她们的消息。
也不知是在京都还是回了老家。
杨萱暗叹一声,敛住心思,去牵杨桂的手。
杨桂却不肯让她牵,蹦蹦跳跳地跟萧砺走在前面。
没几步,走到灯市胡同,迎面便是那座两丈多高的灯楼。灯楼最上方挂着四个硕大无比的灯笼,每个灯笼上写着一个字,连起来就是“风调雨顺”。
字是规规整整的正楷,许是用金箔写成,被灯光照着熠熠生辉,甚是醒目。
看来圣上楚洛跟前世一样,仍是会选用“丰顺”作为国号。
绕过灯楼往前,则是一个接一个的摊位。每个摊位前都挤着不少行人,摩肩接踵。
萧砺俯身对杨萱道:“我带阿桂到杂耍的地方看看,你跟春桃慢慢逛,若是累了就到卖吃食的摊位那边歇着,咱们在那边汇集……记着不许暗处去,要是走水,就贴墙根站着,别到处乱跑。”
杨萱一晃神,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她拜托他去找秦笙,他劈头盖脸训斥她一通的情形,不由莞尔笑道:“我知道,大人早两年就说过。”
萧砺似笑非笑地看她两眼,大手一抡,将杨桂扛在肩头,奋力挤过人群往前面走去。
没有杨桂这个小累赘,杨萱省心不少,跟春桃沿着摊位一家家逛过去,买了只黄杨木的荷叶托盘,一只雕着莲花纹的妆盒,又买了一对黄杨木簪和一对羊脂玉发簪,再有丝线、花样和浆好的袼褙等零碎物品。
这些东西,平常灯市胡同也有卖的,但不如这会儿的颜色多品种全。
可人实在是太过拥挤,只买了这点东西,已经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两人手里又拿着东西不方便,杨萱不打算再往里挤,索性直接到吃食摊位前歇着。
时间还早,吃东西的人不多,只坐着三五桌人,相比其它地方的喧闹,这儿反倒清静得多。
杨萱怕萧砺瞧不见自己,特地选了个显眼的地方。
春桃放下东西给杨萱要白汤杂碎,杨萱一拃一拃量袼褙,估摸能做几双鞋。
正量着,忽而察觉旁边有人瞧过来,杨萱不愿多事,只作不知道,谁知那人竟有些放肆,盯着看了大半天都不移开。
杨萱恼怒地回视过去,忽然怔住了。
馄饨摊位前的桌子旁,坐着四个打扮得体的女子,正对她的那人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天水碧云雁纹对襟长褙子,外面披件大红羽纱斗篷,肤色很白净,可眉眼之间却好似笼层散不去的愁云。
岂不正是她方才还想起过的秦笙?
杨萱正要开口招呼,秦笙已大步走过来,“阿萱?”对着她上下仔细打量番,唤道:“果然是你,阿萱!”
腮旁仍是带着笑,眸里却已洇出水花,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碎光。
一时竟辨不出是哭还是笑。
杨萱心里五味杂陈,低低唤一声,“阿笙,许久不见了。”
“是,”秦笙伸手握住杨萱的手,紧紧地攥着,“刚才打量你好几眼,一直没敢认,你还好吗?”
杨萱笑笑,“还好,你呢?我以为你们回老家了。”
秦笙道:“是回去住了些日子,去年五月又回来了……我爹闲不住,还想再找个差事做。”
去年五月,正是丰顺帝御笔点进士的时候。
新帝继位总是要用人,想必秦铭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杨萱不太关心秦铭是否找到了差事,眼角瞧见那边的秦太太和秦筝,笑道:“我去跟伯母打个招呼。”
秦笙陪她走到馄饨摊位前,杨萱屈膝行礼,“秦伯母安好。”
秦太太神情很淡,“不必客气”,侧头对秦笙道,“出来这么久,你爹肯定着急,咱们赶紧回去。”
竟是不看杨萱,攥着秦笙的腕便走。
秦笙连忙对杨萱挥挥手,“我家还在老地方,得空去找我玩,写信也成,你住在哪儿……”
不等说完,已被秦太太拉着离开。
杨萱咬咬唇,看到地下有晶亮的东西闪耀,俯身捡起来,是只赤金镶着玛瑙石的耳坠子。
春桃凑过来道:“会不会是秦二姑娘的?她方才坐在这里,姑娘要收着送回去吗?”
杨萱摇摇头,将耳坠子依旧扔在地上,“看谁有福气捡了去,这坠子能换三五两银子,也是笔小财。”
她没有忘记,三年前的上元节,就在这个地方,秦笙被周路纠缠着私下相会。
秦笙假装掉了耳坠子,宁肯豁上名声不要,想嫁给周路。
是她想方设法替秦笙开解。
后来秦笙住到点枫庵要寻死觅活,秦太太求她去解劝,当时恨不能把她当成再生父母救命的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