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跟踪陈渊。”林织窈盯着自己脚尖,声若蚊呐。
林修言皱了皱眉,呵道:“大点声!”
林织窈肩膀一颤,声音加大了两分:“跟踪陈渊。”
林修言咬了咬牙,怒火染上唇畔,他冷笑一声道:“你本事大了啊,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她素来胆大,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妄为至此,居然学会了跟踪别人,自己胡闹也就罢了,偏还要带着顾怀瑜。
林织窈低垂着脑袋,几乎将下巴抵到了脖根处,怯懦的说:“我只是想,看看陈渊……但一个人又不太好意思,才叫上了怀瑜妹妹。”
林修言闻言,气得一口气梗在心口吐不出来,很显然是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伸手戳了戳林织窈的额头,厉声道:“过几日便是相看的时候……你……自己胡来也就算了,偏还要拖上三妹!”
捏了捏拳,林修言重重呼吸两下,才忍住没有当场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听说了顾怀瑜白日里的模样,心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气林织窈。
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若说对她的亲事不上心,那是假的。在江氏告诉自己有意与陈家结亲后,林修言便派人去摸过陈渊的底。
陈渊人生的不错,明面平庸,但本身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将孙老先生的医术学了个九成,一直无心仕途,走的是王氏口中的歪门邪道,但林修言却不这么觉得。
林织窈性子有些野,素来不爱受人拘束,也不想要与那些个贵妇千金虚与委蛇。虽是自己亲妹,他也知道,林织窈这种性子,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这么一算倒是与陈渊挺合。
林织窈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一眼林修言,又低下头:“就是因为要相看,我才去的……”
林修言刚想说话,便见不远处一个人影缓步而来,待离得近了,才看清来人正是陈渊,真是背后不能道人长短!
“回去我再收拾你!”扔下一句话,林修言便向着陈渊走了过去。
这边,兄妹二人前脚刚一出门,后脚顾怀瑜就开始不对劲了,绿枝正准备从一旁的架子上端来热水,听得她轻哼一声,忙走过去。
顾怀瑜头疼欲裂,那陆离的画面还在一幕幕闪过,她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眉目温和的宋时瑾,他穿着身紫色官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带,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较之现在,没有丝毫相似。
依旧是曾经梦到的那个场景,依旧有那块小坟包,顾宅被围之后,等待着宋时瑾的着便是万箭穿心,只是这次不同,顾怀瑜向着宋时瑾奔过去的那一刹那,已经举到了一半的剑如烟般消失不见,她手中蓦然多了一支簪子。
下头坠着的碎玉,耀出刺眼寒光,然后,她看着自己亲手将簪子刺入了宋时瑾的胸膛。
鲜血在浅色的衣料上开出一朵绚丽的花,宋时瑾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在看清来人后,却是扯开苍白的唇笑了笑。
他向着她伸手:“我欠你的,用一辈子偿还,好不好……”
颤抖着将手递过去,堪堪接触到掌心,他的手便重重往下一落。
顾怀瑜如遭雷击,怔怔地抬起双手,冰冷的血迹蔓延至掌心,红的灼眼。就是这双手,杀了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人。
“宋时瑾!”嘶喊一声,顾怀瑜猛地从床上坐起。
烛火映照,天青色的被衾上暗光流动,交织的画面逐渐剥离,意识渐渐回笼。
绿枝快要喜极而泣,又见顾怀瑜呆愣在床榻上,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清醒,只能试探道:“小姐,您醒了?”
顾怀瑜恍若未闻,探手想要掀开被衾,指尖刺痛传来,她举起来一看,拇指已经缠上了一层纱布,一点血迹沁出,那是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时用簪尖刺的。
对于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顾怀瑜并非没有记忆,只是现实与梦境重合,她分不清过往与今生。连脖颈间的钝痛都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那柄簪子真的刺进了宋时瑾心里。
“小姐?”绿枝又唤道。
顾怀瑜缓缓侧头,黑白分明的眼眸没有半丝惘然,她张了张嘴,有些失神,隔世之感余威犹在。
片刻后,蓦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沿,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换了身衣服,大小合身布料柔软且精贵,像是替她量身裁制,可她往日里并未见过。
“这是?”抬起半只袖子,顾怀瑜问道。
绿枝微微一怔,想了想道:“您昏迷后,宋大人便派人将奴婢接了过来,晚间喂您吃药的时候弄脏了衣服,奴婢就替您换了。”
顾怀瑜哑着声问道:“他呢?”
绿枝面色一变,随后勉强地笑了笑:“宋大人……没事,小姐,您饿了吧,要不奴婢替您备点吃食。”
顾怀瑜心里一紧,有股不太好的感觉萦绕在心里,记忆太过混乱,她只记得她刺了宋时瑾一簪,照当时的位置,她刺的地方,应该是心脏处。
来不及多想,她便夺门而出,随手拉住一个粗使的丫鬟,道:“带我去找宋时瑾!”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院中被下了封口令,但当时宋时瑾抱着这位娇客回来时紧张的模样,院中众人皆是有目共睹,当下便丢掉手中的活计。
“是。”
诺大的府中除了虫鸣鸟叫,没有半点声音,惨白的月光下顾怀瑜红唇紧抿,紧跟着小丫鬟的步伐,绿枝远远地掉在后头,亦步亦趋。
“小姐,这里便是宋大人的院子。”小丫鬟脚步停在了门口,府内规矩森严,宋时瑾的房间属于禁地,随意不许人出入,连打扫院子的人都是专门训练过的。
到了门口,顾怀瑜却有些踌躇了,整个院子只有房间内亮着灯,林木丛丛笼罩在月色之中,苍凉清寂,她嗅到了几分萧瑟之意。
瞿轶与莫缨守在房门口,见她过来,对视一眼之后,向着顾怀瑜拱手道:“见过顾小姐。”
对于她的醒来,竟是丝毫不意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怀瑜才抬步跨进院内,对着二人颔首致礼后,有些紧张地问道:“宋大人呢?”
瞿轶抽了抽鼻子,将袖口攥进手心抆了抆眼角,沉声道:“在里头呢。”
见他那般模样,顾怀瑜心道不好:“他是不是受伤了。”
瞿轶点头,死死咬着牙关,连下巴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是……您……唉,您进去看看吧。”
能让一个大男子哭成这般模样,想来宋时瑾的情况应是不大好,顾怀瑜心下一急,疾步踏上了台阶,尚未来得及看清莫缨即将绷不住的古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