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2 / 2)

柳贵妃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看着地上的砖缝,却有些怔神,卫尧的出现是她没有料到的,这番话自己也不曾交代过他,他是恰巧说到这里,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卫尧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顾怀瑜笑了笑,然后悄悄摸了一下腰间坠着的玉佩,这才转身出了门。

宫中应该已经无人知晓,许是与年少时的记忆有关,红玉帘曾是先皇后非常喜爱的一种花,只会在风雨交加时绽开,当年皇上为了讨先皇后欢心,特意命人在御花园中种植了大片,只是随着斯人已逝,未免皇帝触景伤情,那片红玉帘和往事都已经被万紫千红所掩盖。

而金玉之物俗气,最能打动女子的并非外物而是真心,也是先皇后曾经讲过的。

卫尧不同于大人,平日里表现的单纯可爱,加之他小小年纪说出这些话,翻腾起了皇帝些许回忆,也不会有人怪罪。

皇帝下意识看了柳贵妃一眼,她进宫的晚,这些事应当是不知道的,况且她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先行教导卫尧来说这些。

想到这里,皇帝看向顾怀瑜:“那么你呢,可有什么要说的?”

顾怀瑜迎着皇帝探究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启禀皇上,臣女想要说的话方才贵妃娘娘已经说了,臣女虽愚钝,可也知谋害皇嗣乃杀头重罪,断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德妃咬牙,诧异地看着顾怀瑜,见她神色无异,好半晌才冷然开口:“臣妾不知柳贵妃为何要包庇县主,众人都看见了,当时芩美人好言好语给你致歉,甚至还将皇上赐给她的簪子取下赔罪,你却不接受,反而推倒芩美人,当真是心思歹毒。”

顾怀瑜冷眼看着信口开河的德妃,话里话外都是要将柳贵妃拖下水,没了苗仙儿替她控制身上的毒之后,她情绪外露的越来越明显,也因为符家的失势和皇上的迁怒,急不可耐地想要动手肃清对自己存在威胁的人。

“那么娘娘可曾亲眼看见我推了芩美人?”顾怀瑜淡淡道:“您也说了那是御赐之物,怀瑜如何敢受?至于芩美人所说的误会,臣女更是从未将之放在心上。”

德妃暗自捏紧了手心,还未说话便听柳贵妃委屈道:“姐姐向来仁慈,可如今却是死咬着臣妾不放,往臣妾身上泼这些个脏水,臣妾不过是将看到的一切据实已告,怎么就成了包庇县主,难道非要同你一样,颠倒黑白才是正确的吗?”说着她举起帕子掩了掩眼角,眸中似乎还带上了泪光。

伺候芩美人的那名宫女满目惊惶,大声喊道:“皇上明鉴,确实是奴婢亲眼所见,若有半句虚言,奴婢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各执一言,两边皆有人证,语言又极其笃定。

其实皇帝也不怎么相信顾怀瑜会推到芩美人,两人没有利益上的牵扯,芩美人出事,她也不是得利者,而且单听宋时瑾口中所言,顾怀瑜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可是,芩美人也不敢拿龙胎做文章,若出了事,她也逃不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稍有脑子的都不会去做。

满殿无声,芩美人痛声哀嚎隔着纱帐幽幽传来,听得人心惊肉跳,扰得皇帝思绪渐乱。

正这时,门口光影一暗,皇后带着三四个背着药箱的太医到了。

皇帝几不可见蹙眉:“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盈盈行礼:“臣妾听闻芩美人身子有恙,担忧陈太医一人能力有限,特意传了院使与左右院判一同过来诊治,力保芩美人无碍。”

德妃目光一凝,柳贵妃却是意味深长看了皇后一眼,人可算是来了!

事发之时她便依着顾怀瑜所言,派了人将消息透露到皇后耳朵里,众妃之中若有谁是真的想让芩美人这个皇子生下来,非皇后莫属。她膝下无子,芩美人这胎若是皇子,一生下来便会养到她名下,如今听得芩美人出事,她怎能不紧张。

只是不知顾怀瑜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皇后带了其他太医来又如何,芩美人只要死咬着自己腹痛难当,太医也只能开些安胎药当动了胎气处理,这并不能帮她洗清嫌疑。

顾怀瑜不着痕迹看了柳贵妃一眼,缓缓抚过方才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带上的镯子,既然来之前已经料定了德妃会动手,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芩美人的这一胎无论如何都会拉一人落马,新仇加旧恨,她很乐意将这个人换成德妃。

柳贵妃蹙了蹙眉,余光瞥见那镯子的样式,猛地想起芩美人同样有一只,难道这事还另有隐情不成?

“皇上不会怪臣妾多事吧?”皇后淡声道。

皇帝没有作声,耳边还是芩美人痛苦的呻吟,烦心的挥了挥手,那几个太医便鱼贯而入。

德妃心里越加不安起来,她没想到皇帝居然没有事先处置了顾怀瑜,更没有想到皇后会搅和进来,叫了如此多的太医来一同诊治,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事只怕会无法收场了。

帐内的陈太医更是连腿都开始发抖,大有一种想要逃出此地的想法,见着院使已经拿出脉枕,膝窝处一软,差点跪到了地上。

顾怀瑜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见德妃愤恨地看过来,还勾了勾唇角,既有害人之心,就该有被人反击的觉悟。

稍许,便听得帐内传来院使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我一人不敢轻易确定,你二人诊诊。”

“怎会如此?”左院判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是与院使想到了一处。

帐内长久的无声,连芩美人的声音都消失了,干嚎了这么久,她嗓子都有些痛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皇帝已然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见三人战战兢兢地走来。

皇帝皱起了眉头,“如何?”

太医们面面相觑,抖着嘴唇好半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后柳眉一蹙,不悦道:“院使,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院使捏袖抆了抆颈边渗出的凉汗,猛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臣医术不精,未……未……未诊出芩美人有孕像,倒是……”

满殿哗然,皇帝和皇后同时站了起来,厉声道:“不可能!”

“你来说!”皇后猛地指向左院判,动作间头上的赤金步摇打在脸上,冰凉一片:“你诊出了什么?芩美人可是动了胎气?”

左院判抖得更加厉害,甚至趴到了地上,吞吞吐吐道:“臣医术不精……诊脉结果与院使……无二。”

皇后重重喘息两下,后退一步跌坐到椅子上,院使、左右院判都是同一结果,便意味着芩美人这胎,就是个笑话,她期盼许久的笑话。

芩美人这时也不喊痛了,神色大变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跑到外头,“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没有孕,皇上,他们一定是被人收买了,就是不想让我顺利为您产下皇子。”

“老臣不敢,还望皇上明鉴!”三人齐齐磕头道:“臣行医多年,从不敢昧着良心做事。”

这般出人意料的结果,连柳贵妃都没有料到,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宫中不是没有出过假孕争宠的妃子,可下场都无比凄惨,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芩美人竟然如此大胆。

皇帝眸中黑沉,聚满了狂风骤雨,声音冷的像碎冰:“怎么,这会肚子不痛了?”

芩美人吓得浑身发抖,脚底一股凉意蔓延至心头,扑通一声趴跪在地,腕上那只手镯在地上扣出铿锵声响:“皇上,臣妾一直是由陈太医诊治的,臣妾只信任他,这些个太医是被人收买了,皇上,您相信我!”

“把他给我带过来!”皇帝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