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了一眼已经在打着寒颤的德妃,缓声道:“可是有何问题?”
随着院使重重一跪,沉闷的声音就像是砸到了德妃身上,其言语更像是团团冰雹,冻的德妃几乎要摊到。
“皇上……老臣无能,只尝出此药粉中含有藤萝、土膝、麝香、天花粉几味……”
都是宫里的老人,藤萝麝香做何用处只怕是无人不知。
“麝香、藤萝,如此好的东西!”皇帝怒极反笑,顿了好久,才吐出两个字:“再查!”
德妃背后冷汗汩汩,这一刻,忽然后悔找上芩美人这么个草包玩意,正要开口解释不关她的事,心口忽然一阵绞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大口,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院使头皮开始发麻,颤颤悠悠走到顾怀瑜面前,“还请县主行个方便。”
顾怀瑜点头,指尖在镯边一摸,不着痕迹将残留的一点水渍拭去,这才交到院使手中。
方才德妃放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已经有去无回,不论她是中蛊还是养蛊,受到反噬是必然,至于这混了蜂蜜的水渍,可是蛊虫最爱的玩意。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院使,见他取了个小锤子轻轻击打着锁扣处,不想错过分毫,檐下的雨滴噼里啪啦落着,时间久到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同样有此药粉。”院使禀告道:“这东西虽没有直接入口,但女子若是日日佩戴在身上,体质也会受到影响,长此以往,想要有孕,怕是……”
然而,还未等院使将话说完,忽然听得德妃凄厉惨叫一声,身子已经开始蜷缩痉挛。
柳贵妃离她最近,乍闻尖啸声一响,惊得侧头望去,德妃正僵直着手指,不停挠抓着心口脖颈处,像是要生生将啃噬她心脏的毒虫挖出来。
静秋看在眼里,心道是不好,赶忙伸手想要扶起德妃,谁知下一刻德妃便抓住她的手臂猛地咬了上去。
大口大口的吞咽声响起,很显然德妃这是在饮血!
李玉尖叫一声,喊道:“护驾!护驾!”
候在外头的护卫们闻言,立即冲了过来,见到殿内的场景之时,几欲作呕,静秋面上绝望一片,想要挣脱开,手臂上蚀骨的疼痛又使她不敢轻易动作。
德妃目光已然赤红一片,理智丝毫不存,她只知道她现在很需要血,稍稍吞咽一点之后,心口的那股疼便会渐弱两分。
“娘娘,娘娘……”静秋咬着牙呼喊,想要唤醒德妃的理智。
侍卫们已经围了上来,拖拽着德妃,就在这时候,李玉忽然喊了一声:“皇上您瞧!”
众人下意识看去,只见德妃满脸血渍,唇角处还有一根黑线探出,若说是线也不妥当,那东西约有半指宽,头部还在微微蠕动,专往血多之处钻去。
皇帝刚从愣怔中回神,见此场景又似遭雷击,直到有人经不住这般恶心的场景,喊了一声:“妖怪啊!”这才醒过神来。
“将德妃拖下去,幽禁于昭华殿,不许任何人探视,宫中一干宫女太监悉数押解至暴室,给我好好审问!”
李玉收敛起惊诧,向着侍卫挥了挥手,德妃便被拖了下去。
柳贵妃松了一口气,心中疑惑渐浓,她有许多疑问想要问,碍着皇帝在场又忍了下来。
“你随我来一趟!”皇帝环视了一圈,而后将目光锁在了顾怀瑜身上。
第124章
殿内寂静的只余下滴水声,好些人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德妃恐怖的模样中,往日里的端庄典雅不复存在,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唇边的那条黑色的蠕虫,便是那精怪的舌。
但凡曾经与德妃近距离接触过的宫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隐隐觉得浑身发痒,就像有条条粘腻的虫在皮肤上蠕动,虽不咬人,但让人悚然恶心。
是以皇帝并未称朕,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话中的不妥,除了皇后和柳贵妃。
“都散了吧,将这偏殿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此地。”皇后面色疲惫地说完,便由着身边的嬷嬷搀扶着离开,上轿之时,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帝和顾怀瑜离开的方向。
膝下无子终究惹人诟病,她这后位坐得并不稳,痛恨芩美人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将来深深地担忧。
看着皇后遥遥远去的背影,柳贵妃思忖许久,唤来身边最为牢靠的宫女,悄声嘱咐道:“着人告诉宋大人一声,他说的事,本宫应了。”
一场阴谋由两名宠妃的落马而终结,事态发展至此,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昨日还仗着怀孕胡作非为的芩美人已经死了,德妃的下场,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皇恩浩荡最是虚无缥缈,不论她争与不争,卫尧始终是别人的眼中钉,这表面光鲜的恩宠,谁又能保证维持得了多久,宫内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保不准明日轮到的就是自己。
天色阴沉如墨,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
御书房内依旧光可鉴人,皇帝高坐于上,手中执了枚棋子,看着棋盘上尚未下完的棋局,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才问道:“你可会下棋?”
顾怀瑜敛目看了一眼,她虽不精通此道,却也能瞧出局中白棋来势汹汹,拦腰斩断黑棋大片,黑棋虽已呈颓势,但若能舍弃局部,尚有绝地反击之力。
棋能观心,皇上此举,只怕是有意想要试探一番了。
“不敢欺瞒皇上,臣女不懂。”她收回视线,恭敬道。
皇帝落下一子,又执起另一颜色夹在指尖许久不动作,剑眉微蹙淡声道:“哦?荣昌王府不曾请先生教授?”
“请了。”顾怀瑜低头答道:“但臣女愚笨。”
皇帝忽然收回手,摩挲了两下油光水滑的棋子,再看向顾怀瑜,她裙摆上尚且还沾着一团污渍,神色却不见任何卑微,心知她是在打着太极,想要开口试探的话还是被抵到了喉咙里。
从她身上,他似乎能看到几分故人的影子,不是长相,而是心性。但也就是这么微不可见的相似,也足够改变他某些想法,比如为宋时瑾另择一人,更遑论,顾怀瑜现在还承载着宋时瑾的性命,若是现在逼得太过,只怕结果会更差,但是三年之久,如何等得。
从大开着的殿门外涌进来的风,将御案上垂着的穗子吹得摇摇晃晃,夹带着微润的潮气。
皇帝想了许久后,掩唇咳嗽两声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顾怀瑜后退几步,行礼道:“臣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