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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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丰将堂屋西边一个光线最好的屋子收拾出来,手脚利落的搬走东西,扫了蛛网又扫地。再把一架极好的架子床搬进来,安放在角落里。

傅眉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瞅着,看他忙进忙出。他的侧脸上都是汗,从窗户投进来的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的剪影高大又巍峨。抬东西时手上薄薄的肌肉隆起,显得很有力量。

身上的衣裳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傅眉初见他时,以为他很瘦,原来肚子上也是一块块隆起的肌肉。跟城里她身边的男孩子一点都不一样,这会儿,她终于有一点新鲜感了。

秦丰沉默着收拾好屋子,从屋外墙上揪下来一把艾草,找了个破旧的瓷盆往她屋里一丢。艾草烧起来,一缕一缕的白烟不要命的往上冒。她知道艾草有驱虫去湿的作用,嫩叶还能吃、晒干的能入药。

这些都是爷爷教给她的,想到爷爷,她的心情又低落了。家里最疼爱她的人,就指望她能将他的医术延续下去,如今她到了这里,还能不能钻研呢……

秦丰铺好被褥抬头看她,见她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傅眉倚在门边,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小声问,“秦琴不是住在这里吗?”

秦丰抬柜子的动作顿住,一滴汗水从鬓角滑到下巴上,悬在那里,叫他多了男子汉的刚毅。她听见他慢慢说,“她的屋子在东面,我屋子旁边。”

人走了,屋子还给她留着,不知道在傅家她的屋子还在不在。傅眉低头喔了一声,秦家房子的格局她方才看了看,厨房茅房都在外头。中间一间堂屋,东西都是屋子,一共四间。

秦丰出去了,傅眉将带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好。她带了太多的书,屋里没有柜子,叹了口气,只能先堆在床尾。拾掇好了睡觉的地方,她没出去,就在屋里看书。

日暮西垂,田地里的工人都回家吃饭了,门外头有狗吠的声音,夹杂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乡村一片安宁,秦丰做好了饭,傅眉坐在桌前有些愣。极结实厚沉的实木桌上,摆了两个碗,一个里头是蒸的绵软甘甜的红薯,一个碗里是些青叶子,油亮亮的。

她微微咽了咽唾沫,不知道是农村的伙食都这样,还是只是他家的这样。傅眉不知道的是,今儿拿出来招待她的这一顿已算是有油水的了。

秦丰见她久久不动筷子,嘴角紧了一下,拿过一块红薯掰成两瓣。塞进她手里,黄澄澄的红薯肉,袅袅的白气散在空气中,甜丝丝的味道钻进鼻翼。

她轻轻咬了一口,小小的整齐的牙印列在上头,秦丰低下去的眉眼柔和了些。红薯再甜,她终究是吃不惯,秦丰冷硬着声音道:“明儿我换些大米白面回来,给你做饭吃。”

她看了他一眼,正撞进他认真的眸子里,忙低下头嗯了一声。

……

一早上起来,秦丰就要上工去了,傅眉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屋里晃了一会儿。他临出门时回头看她,神色柔和了些,“你在家待着,我晌午回来给你做饭。”她想说不用,她会做饭,只是秦丰走的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傅眉将自己的东西盘点了些,她这里有粮票还有肉票。都是傅家给的,还不少,够她支撑些日子,只是不知道供销社在哪里。她出了门,这时候全村老少都上工去了,家家门户紧锁。

她一路走过去,只有田地里有人,初来乍到,她又不是个性子爽朗的人。扭捏害羞了一会儿,终于是鼓起勇气,朝路过的一个大婶儿问路。那婶子瞧她几眼,问了些话,便猜着什么了。蜡黄的脸,黑黑的牙齿,笑的傅眉浑身不自在。

她想溜之大吉,那婶子却拉着她,“姑娘莫怕,我又不能吃了你,你说你哥叫秦丰?”傅眉点头,那婶子道:“我家男人是村里书记,你叫我吴婶子就成。你来了多久了,咋不去登记哩,不登记不能上工,不上工没有工分哩,一年到头吃啥用啥?”

傅眉愣住,秦丰没跟她说这些,虽知道城里知青下乡是要做活的。她跟他们差不多,但是具体流程她不懂,吴婶子便跟她说,到哪里去做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地里有些妇人要回家煮饭了,路过她俩。知道了傅眉的身份,笑眯眯的打量她,一个说,“哟,俺们这乡圪僚沟,也来这么俊的姑娘哩。”

吴婶笑道:“甭惦记,丰娃子家的。”

跟着一路的几个妇女哈哈笑,斑黄的脸皱出褶子,难得在繁重的劳动之余有玩笑开。“城里的俊媳妇叫丰娃子讨着哩,琴女子换来的?”傅眉还不大适应这里的话,她们一说快,她就懵了。

众人围着她说笑,突然一人从远处奔过来,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一般,两条长腿几步一跨就过来了。秦丰拉住傅眉的手,抓得紧紧的,她能感受到他因快速的奔跑而粗重的呼吸。

将她护在身后,秦丰心里踏实了,狂跳的心平复了些。吴婶道:“你咋不带她登记哩,别忘了晚上带她过来,你吴叔就那会儿有空。”秦丰抿唇,低着声音道,“她不登记。”

吴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就有些急,“你这娃子,她不登记你养哩,你一个人能做多少?”秦丰不说话了,下巴倔犟的绷起,她来到柳树屯,不是来吃苦的。

第2章

回去的路上,傅眉叫秦丰拉着,他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跨的很大,走的速度却刚刚好,她勉强跟的上。回想方才吴婶的话,傅眉拉住他说,“哥,你带我登记去吧。”

秦丰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看她,他人虽然瘦却很高,她只到他肩膀。不算宽厚的肩颤了一下,听见他微涩的声音道:“你不用上工。”傅眉转到他跟前,仰头看他,眉眼精巧。这般俊俏的模样,不该属于大山,他有些怔忪。

“让我去吧。”她轻轻摇了一下他的手,缓缓道:“谢谢你,我不怕吃苦,在这里生活,大家伙儿都上工,我咋幸免?”便是秦家养着她,她哪好意思白吃白住。爷爷教导她的,不能懒惰。

秦丰没说话,淡色的唇抿起,两眉之间夹起三道沟。这说明他不乐意听了,他不乐意的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看着面色柔和,其实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傅眉抬头,“你这样不对,好吃懒做是资本主义做派,要拉出去批.斗,降到下等成份。”

她这样一说,他有些紧张了,眉头夹的更紧,颈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暴起来了。沉默不下去了,他问,“真的?”她点头,“大家都上工,我没病无痒的又正年轻。靠你家养着,是不是地主才这么干的?”

秦丰脸色难看了,薄唇紧紧抿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深深的眼底有一丝后悔。都怪他念的书少,没有想到这个只顾着自己,他低低道:“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但是看来他的态度软和了,傅眉就松一口气。她微微一笑,一口亮白的牙整整齐齐,“没关系。”

秦丰有些失落,有些决定果然不该凭着一时冲动就义无反顾的去做。出现的严重后果,若是叫他承担,他心甘情愿,只是连累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傅眉跟秦丰高高兴兴的回家,刚走上坡到了院坝,门前头坐着的人就吓了傅眉一跳。那人四十几岁的模样,脸上沟沟壑壑,眼底有些红,像是许久没睡好觉。看清人的脸,她想起来了,上一次跟爹妈来瞧秦琴时她见过,是秦丰的爹。

秦保山坐在门墩上,身上披着一件大髦军衣,很有些年头了,军绿色褪成浅灰色。手摸到里头衣裳的一个布口袋里,捏出一点烟草往烟锅里塞紧,用火点燃吧唧吧唧吸一口,好像是什么美味,一脸享受的模样。

秦丰走过去,唤了声爹,然后看着傅眉。她小步子走过去,看了秦丰一看,他眉目刚阳,给了她些底气,轻轻唤了一声叔。秦保山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一口一口吞云吐雾。

傅眉有些拘谨,也明白了,怕是秦保山不待见她。也是,再如何说,她的到来换走了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换谁都不会高兴。秦丰脸色一沉,低低道:“爹!”

秦保山立时跟点着的火.药似的,吹胡子瞪眼,“咋了?声音大了不起,你爹我不聋!”秦丰胸口起伏了几下,到底没说什么,拉着傅眉进屋去了。

……

秦丰做饭,傅眉本想打下手,只是农村的厨具不认识她,出手就是错。风扇被她拉的呼啦呼啦响,火还是点不着。秦丰过来一瞧,她把柴塞了一满灶,火自然点不着。

他没说什么,反而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让她出去玩儿。秦保山就坐在院子里,盯着篱笆里的几只小鸡仔,撇了她一眼,“我家阿琴,放学回来,屋里屋外的收拾,喂鸡喂鸭都是她。”

傅眉听说这话,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又委屈,她没做过这些,如何会?秦丰将蒸好的红薯端到桌子上,菜里也没多少油水。傅眉吃不惯,两筷子便放下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