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2)

“这不是二爹难得托我帮一回忙嘛,人家是信得过我才开口哩,我咋回绝嘛。”秦保山有些烦躁,通常跟他妈说话,他都有这个感觉。

秦阿婆希望有什么好处的时候,他都能先想到她认为的亲近的人,但是他是一个阔达的人。秦阿婆期待的那样他是不可能做到的,人咋能不跟别人打交道呢。人家是求了你,保不齐你就有求人的时候,咋能光想着自家人嘛,这样太不对了。

秦阿婆一手拍腿,悠闲道:“说你死脑筋哩,你本事大着哩,既然给桑女子找了份轻省活儿。倒是给慧女子也找一个,话说起来,慧女子是你侄媳妇,这身份不比别个远。”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秦丰就坐在院坝边上编簸箕,听他婆的意思,只是当没听见,交给他爹应付。秦保山眉心拢在一起,足足能夹死蚊子了,“这咋成嘛,桑女子能去,我都放弃了丰娃子为我找的轻省活哩。你说的这肯定不成。”

秦阿婆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说说你,还当自己多小哩。丰娃子好心给你找的活计,你咋就白白让给人家了哩。”

秦丰慢下手中的动作,觉得他婆第一次训他爹叫他这么舒坦。秦保山也有些感动,心道他终归是他妈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不过平时如何,还是想他好的。

然后秦阿婆道:“你就是要让出去,让给你大哥家也使得哩。”这活一出,秦丰嗤笑一声,转过身去暗道果然是他想多了。而秦保山感动的火苗才烧起来,就叫秦阿婆一盆冷水浇灭了。

被数落了半下午,秦保山不耐烦了赶人,秦阿婆起身摸了屋里几个鸡蛋,喋喋不休的走了。秦保山站在门口看着,身子微胖,有些佝偻,默默看着前头,显得孤寂。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来,秦丰看了看他的面色,忍不住道:“不要以为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就不计较你又让她顺手牵羊家里的东西。”

秦保山举起烟锅要打人,“那是你婆!吃你几个鸡蛋咋了。”秦丰不以为意,淡淡道:“我从小到大连她家一口凉水都没喝到过,她留的好吃的只舍得给别人。”

“你莫怨她,都是穷闹的,要是有钱,你婆肯定也舍不得委屈任何一个孙子孙女。”秦保山默默叹口气,这是他一贯安慰秦丰的说辞,以前他就是这么劝自己的。

秦丰没再说话,秦保山说的那些一次两次他还相信。他又不是傻子,什么都会自己去判断的,秦保山或许觉得儿子冥顽不灵,他还是想改变一点他的想法。

“你也别觉得我总是帮你二爷家,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哩。当初要不是你二爷,我怕就是死在外头了,哪里还有如今。”当初他十一、二岁就出去打工,是二爹家的娃带的。没钱回来险些冻死在外头,也是秦二爷把他找回来的,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恩情啊。

秦保山一副缅怀过去的神态,秦丰只看了一眼,他爹这个人,就是路上一个长久不见的人跟他打声招呼,他都能想起人家的好。对于自家人的辛苦,却好像人家的付出是应该的。

活该对他掏心掏肺,活该伺候他一样,表现的最明白的就是他妈。生来性子这样,真的没得改。眼瞅着日子一日一日往前走着,这天傅眉下工之后就跟秦丰一道上坡里祭坟。

就是秦丰他妈刘小萍,两人把荒坟周围的草都拔掉,四周幽静幽静的,一点人声也无。几声鸟叫空衬的林子阴森森的,傅眉摸了摸小手臂,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的坟。

秦丰跪在前头,念念有词的说了一会儿话,大概就是家里的状况。然后看了一眼傅眉,小声道:“妈,我把你未来儿媳妇带来给你瞧瞧。等她进了门,我再带她来看你。”

傅眉瞪大眼睛,在这种地方她也不敢跟他闹。回去的时候,她兴师问罪,“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倒是说的笃定啊。”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日光的照耀下柔和极了,天气渐热,他身上的长袖将人包裹的严实,宽厚的肩膀却有力。黑黑的眸子像是一泓清泉,闪耀着柔和甜蜜的光。

他慢慢开口,“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都不多,得不得的到很多时候都无所谓。只有你是我第一个想要握住手里、不能让出去的,喜欢你的时候,我拼尽全力让你看见我。如果到最后还不能如愿,那就只能是命,你去寻找你要的,但一定要允许我默默跟着你。”

他停下步子,站在她面前俯视她,眼里是从所未有过的认真,就像他已经经历了求而不得一样。他抿了抿唇,“一定要答应我,最后决定不要我的时候,一定要远远给我留个位置,一个能看见你的地方。”

傅眉的心突然就有些酸,涩涩的感觉充满心头,难受的就像有人用力攥住了一样。她的视线模糊了,声音有些哽,“干嘛把自己说的那么卑微,世上真有这样的爱吗?我不信。”

她觉得有些慌乱,不知从何而起的慌乱,他说的太沉重了,他给的太贵重。她怕自己回报不了,他轻轻抹了一下她眼角,朦胧的视线里他笑的很暖,“不信也没有关系,只是在我这样的对比下,以后有人给你献殷勤的时候,不能轻易上当。”

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缓缓道:“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是他真有话说的那么伟大?得不到放手,那是不可能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笑的暖意融融,眼里尽是志在必得。

第40章

眼瞧着天热起来,各种农活也要忙起来了,好些地还没有犁出来。队里现在正忙着到县里去买好些的稻子回来,盖大棚养秧苗。

现在可以说是极缺人手的时候,大队把人分成几波,人力一分散,繁重的劳动就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秦丰这几天回来吃过饭倒头就睡了,也是累了不行。

还是半大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卖力气的活做的太多,营养就得跟上。傅眉从卫生所回来就想办法做些好吃营养的食物。

这天供销社运来一车草鱼,傅眉早早赶过去,挑了一条二十来斤的大肥鱼。回到家就开始做饭,先把鱼鳞刮干净,内脏掏出来,扔给坡下的鸡吃。

把鱼剁成块儿,先用生姜、淀粉、料酒腌制半个小时。然后捞出泡青菜切好备用,往烧的热热的锅里浇上油,放入姜蒜翻炒,加水沸腾后放鱼肉。

最后鲜滑嫩口的酸菜鱼出锅了,鱼肉外酥内嫩,吃进嘴里软滑无比,乳白鲜美的鱼汤爽口极了。秦丰父子两个直将鱼肉快吃光了,才停了筷子,傅眉收拾好厨房就要拿秦丰的衣裳去洗。

秦丰跟着她进来,拿走她手里的衣裳,浑身上下都是吃饱饭后的餍足,脸色微红。血脉里都是透出的满足,笑着跟他说,“男人惯不得,你洗一次,以后我依赖你了,多受累啊。”

傅眉踮起脚尖,刮了刮他的鼻子,笑吟吟道:“那你可千万别得寸进尺,看在你累了这么些日子的份上,我勉强受累几日,往后别想了。”

傅眉拿着衣裳出门去了,秦丰就跟秦保山一道去看村里选的搭温棚的地方,每年选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今年几个老人家大略看了几个地方,把地方定在了大队支部委员金向前家不远处。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队里就把大棚搭起来,外头用蛇皮纸罩住,困住热量。里头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全是架子,上头的竹坝上铺着稻米。

外头的火候要掌握的极好,不能过热沤死了幼苗,也不能温度太低发不起来芽。所以这里每晚都得有人守着,这天该秦丰过来守上半个晚上。

傅眉说要跟他一道守,正好也有个人说话解闷儿。秦丰死活不同意,只说熬夜伤身体,叫她好好在家里睡觉。傅眉噘噘嘴,就做了好些绿豆糕叫他带上晚上吃。

傅眉做的糕点一点不比她做饭的手艺差,小小的绿豆糕方块大小。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花纹,并不花哨,但不影响它的味道,吃进嘴里沙沙的,有绿豆的清甜。

糕点的味道很好,甜但是不腻,舌头一抿淡淡化开,里面还镶了瓜子。秦丰从来都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傅眉做的东西却样样都喜欢吃。

把包裹往怀里一卷,秦丰亲了亲傅眉的额头,边走边挥手,“回去睡吧,我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融进浓重的夜色里,傅眉看他不见了才回去。

秦丰点了一把火,照亮了灰暗的夜晚,坐到大棚后头看火,怀里是傅眉给他包的糕点。温温热热的散发着香气,就像她身上的味道一样,清甜吸引人不自觉的着迷。

天空很黑,夜幕微垂,跟远处的地平线连在一起,无数的繁星一闪一闪的,挂在天上。朦朦胧胧的林子里有夜风扫过,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

突然有些后悔没叫傅眉跟着一起来,这么美的天空,该跟她一起分享才对。秦丰低下头,心里默默盘算,她干什么呢,这会儿该洗漱完上床睡觉了。傅眉是个爱干净的人,就是冬天隔一两天就必须洗澡。

他拉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干燥的清香,是傅眉给他洗的。她真的好优秀,肥皂都会自己做,人长得好饭做的好,会医术。

其实他时常也听见有人说他好福气,没错,就是好福气。喜欢上遥不可及的人,拼命努力向她靠拢,这个过程都是一种极端享受。

秦丰一边看着火,一边天马心空的想着事情。现在虽然才八.九点,但是大多数人都睡了,路上基本没什么人。金美云在家门口往这边看了看,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爹妈跟哥嫂屋里灯都灭了,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路。心情忐忑的就像去幽会小情郎一样,扯了扯衣裳,确定干净得体之后,她朝秦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