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经过秦琴这事情叫秦保山有些怕了,原本以为知根知底的人,不是你家的人了就半点不为你考虑。傅眉虽然看着一直对这个家掏心掏肺,可是万一哩。人心易变,时间长了遇见比秦丰更好的人,她跑了咋办。
他是害怕夜长梦多,早点把人娶回家,秦保山心里踏实。他敲了敲烟锅,沉默道:“我存了两千块钱,你先拿去把事情办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自从秦丰开始挣钱养家,秦保山就很少往家里拿钱,他的钱就一直攒着,这么多年也算小有积蓄。秦丰一听眉头一皱,“那是你的钱,你就自己存着吧,以后我没钱给你买药,你还要自己掏钱哩。我不用你的钱。”
秦保山气的咳嗽,骂道:“他妈的小崽子,你不是我儿子怎地?你娶媳妇我不用操心?什么你的我的,我没钱了你就不管我了。”秦保山态度很坚决,催秦丰一定要今年冬天就办事。
秦丰坚决不同意,傅眉忙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父子俩争的脸都红了。她一脸懵的看着他俩,秦丰怕秦保山直接堵着傅眉问,连忙把她拉进屋里。
在庄稼地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时间就进入十月,太阳往南回归线移去,夜晚变得漫长寒冷。白天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仍是光着膀子干活的队员,大队现在在忙冬小麦的种植。
冬小麦比春小麦好吃,也卖的比较好,大家伙儿对种这个还比较有信心。傅眉现在也没有其他时候忙了,队里几年前不是送了一批学生进卫校学习嘛,如今第一批学生已经开始参加工作了。
先前去的赵燕燕跟金秀丽就被分配了,金秀丽直接分到了县里一个医院当护士,赵燕燕家里托人找了关系进了柳树屯卫生所。
如今所里四个人,因为赵燕燕是上面派下来的,所以也有些特殊。赵心跟孙晓丽资历老,完全不理会赵燕燕,只有傅眉本来就是孙晓丽介绍进来的,倒显的不那么正规。
赵燕燕很有些大小姐脾气,平时有孙晓丽跟赵心看着的时候,也会自觉的忙活。只要其他人不见了,她就无聊了,傅眉默默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完全不理会她。
下班的时候,要送一份药,孙晓丽叫赵燕燕去,等人走了,她就甩给傅眉了。傅眉完全不理,“孙大夫叫你去。”
赵燕燕坐在门边弹指甲,“那不是你离得近一些嘛,帮个忙怎么了?”傅眉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帮忙可以,你这样命令似的要求我不乐意去。”
傅眉人看着温吞的很,但是有时候也会使软刀子,赵燕燕只念了两年卫校,医术并不怎么样。有时候孙晓丽跟傅眉说话的时候专业名词太多,她都听不懂人家再讨论什么。
平时还可劲儿欺负傅眉,要帮忙的时候傅眉也就装傻,急着赵燕燕团团转。又不敢去问面色严肃的孙晓丽,傅眉不搭理她,只能去请教赵心,然而赵心也不喜欢她的大小姐脾气。
第72章
赵燕燕在后头气的跳脚, 傅眉一点也不理会她,她又不是她的衣食父母,惯的她。出来的时候看见秦桑跟着几个年轻女子从卫生所路过。
那些女孩子跟傅眉打招呼,傅眉笑眯眯的挥手,走出一段发现秦桑追了上来。她冷哼一声,“现在你很得意吧, 琴琴因为你连大学名额都放弃了。”
秦琴搬去知青所没几天就打包东西回去了,走的时候并没有跟秦家人说,还是后来村里干部跟秦保山说的。因为是她跟秦琴一起透露出去了秦家的秘密, 在她眼里自然跟秦琴是一个战线的。
傅眉是秦琴不和, 自然也是她的敌人,何况她本来就讨厌傅眉跟她们的不同。秦琴走了她自然要来奚落傅眉, 可是傅眉半点都不在意秦琴回城的事情,更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是自己的错。
秦桑要奚落她的算盘得逞不了, 傅眉神色很淡然,半点不在意秦桑的挑衅,笑眯眯道:“是呢, 很得意,你能怎样?咬我一口吗?”
秦桑也叫傅眉的话噎住,怒不可遏地嚷嚷,“不要以为是城里人就有啥不得了,还不是来了农村, 假的就是假的。就是排挤走了琴琴, 你也别想回城。”
秦琴脑回路清奇, 她的朋友也不逞多让,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她到底想表达啥啊。傅眉停下车子,专心听她说,等秦桑奚落的差不多了。
傅眉摸了摸耳朵,“说完了吗?”秦桑有些愣,摸不着她这态度是几个意思,傅眉又温和道:“说完了呢,你就可以走了,我也没闲工夫跟你废话。我是从城里搬进了农村,又咋了?你拿这个说事,只跟我表现了你想进城的强烈愿望,有欲望不可耻,但这样的方式找优越感,有点叫人看不起了啊。”
一句话就叫人掀了老底,秦桑一张红扑扑的脸羞的通红,显然是叫傅眉说中了心思。这里还没想出反驳的话,一声笑就传过来,秦桑回头一看,气的冲傅眉道:“你胡说八道,有病。”
真正有病的人反而说别人有病,也是好笑,傅眉冲来人道:“有段日子不见你了,上哪里去了?”吴香兰抱着书慢悠悠踱过来,笑眯眯的,“想不到你挺能说,这样说人家,瞧把人气的。”
虽是这么说,吴香兰却没有真的责怪的意思,不过是跟她说笑而已。傅眉无奈,“她自己上来找的,真当我好说话。你怎么过来了?”
吴香兰道:“我刚从城里回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说道这个好消息吴香兰是真的高兴,整张脸上都是灿烂兴奋。
关闭了十余年的高考终于解禁,再次向大众开放,这对有学识、无门路上大学的知识分子无异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其实国家今年年初就一直在重大会议上谈论教育问题,直到十月份正式全国范围内以报刊、新闻的方式告知全国民众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吴香兰捏住傅眉的手,兴奋道:“下个月就举行第一次高考,我已经决定要报考了,我要上大学、我要进城!”
吴香兰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农村人都以能吃上商品粮为荣,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往城市去却苦于没有路子。现在好机会摆在眼前,大多还有些不相信。
傅眉就像是被馅饼砸晕了一样迷迷糊糊的,只看见吴香兰嘴巴一开一合的说什么。“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原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全都可以参加!只要不到三十岁就可以去。”
傅眉有点不敢相信,回家的路上还晕晕乎乎的,到家之后猛的清醒过来。她的内心顿时盈满了希望,本来她都要放弃了,安安心心在这里当个小医生。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的奇妙,在你接受现实准备认命的时候,它突然就给了你这么大的惊喜。傅眉一下子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打了好几个滚。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好消息,就在吴香兰跟傅眉说了这个好消息的第二天,全村的大喇叭里也向大家宣布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多数农村人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们在地里劳作了一辈子,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并没有改变的想法。就是家里有读书的孩子,也没那个文化程度去报名,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财力去支持一个大学生。
但是对村里的知识分子跟知青所的人来说,这样的消息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大家兴奋的奔向田野,大声呐喊,喊出心中的憋屈、喊出心中的渴望。
傅眉暗暗劝解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高兴还太早,她要报名、要借书、要备考!她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傅眉高兴的模样毫不掩饰,在她越来越忙的时候,秦保山的眉头却越来越紧锁。
她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吴香兰只有一套书,傅眉只好又去麻烦陈思齐。好在陈思齐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知道她要参加高考,不但找齐了高中的几套书,还写信辅导她不会的地方。
这几天村里的年轻人都跟疯了似的,上过高中的都在到处借书,就是学校里已经教了好几年书的教师都拿起了课本。傅眉现在回来,不敢再耽误一分一毫的功夫,抓紧一切机会看书,跟家里人的沟通都快没有了。
秦保山跟秦丰两个坐在门前的门墩上,秦保山闷着头抽了一杆烟又一杆烟。秦丰沉默的磨刀,一下一下,用力且认真,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心弦拨动。
秦保山发泄似的狠狠敲了两下烟锅,越看秦丰越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到他腿上,“你还磨刀哩,到手的媳妇就要飞跑了,你咋半点不操心。”
往磨刀石上浇了一点水,秦丰锋利的眉头就像是刀锋一样,冷冽冰寒。他沉默着,鼻子里呼出一团团热气,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困扰他。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慌乱、多么无助,高考恢复了,眉眉现在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在备考。或许她考上了之后就会离开这里,永远也不会来了。
一想到这个,秦丰就只想躲,躲的远远的,不想听见一点点关于高考的事情。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叫他躲掉哩,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地里的年轻后生们在说,回家路上的知青们在说,回了家他爹又在说。秦丰抓了一把头发,眼里有一丝软弱,几乎是地吼着道:“那你想叫我怎么办,打断她的腿把她关家里就成了?”
秦保山听他类似赌气的话,差点没用烟锅招呼他,“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蛋,你想留住人、又不想强迫她,可以先结婚嘛。红本本拿在你手里,你还怕啥?”
秦丰沉默,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秦保山絮絮叨叨,“这女人呐,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俩扯了证,要是再有了孩子,她就是出去多远,也得回来。”
秦丰有些不信他爹的话,瘪嘴道:“村头刘麻子的媳妇跟他生了三个娃,不是照样跑了十几年没回来,现在还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