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珪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周守砚,“周世叔说笑了,这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也难为世叔还记得。”
“你小子行啊,新晋状元郎,当年县试的时候写的那是什么,果然这人都是会进步的。”周守砚毫不留情地说道,后面还发出了感叹。
嗯,顾启珪觉得这话他可就没法接了,这也太伤人了吧,但是现在这是上司,也不能闷不吭声,就笑着淡淡回了句:“您说的对。”
这话引的周守砚正眼看了看顾启珪。这变化非常大啊,以前看顾启珪也是气质温和,但是骨子里却还透着点傲气,说起话来不自觉的就带上了自信,他自己却是觉察不出的,毕竟那些大都是他的家族给与他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顾启珪真的是长大了,就算现在他说了作为顾启珪本人并不好回答的问题,顾启珪脸上的表情都还是没有变,说起话来也同样是非常自信,但是周守砚还是能感觉到不一样了,这是强者对自己的信任,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才会如此,显然这小子经过不少事儿。
“这次去两广准备好了吗?”周守砚转移话题,尽职尽责的问了点儿公事。
“要是大人说的是心理上的准备,这个准备好了。要是其他准备,大人就是说笑了,我们这次去就是好好的配合您的,当然凡事都是您说了就算的,我做的那点小准备不值一提。”顾启珪打着哈哈,这次的事情他要先观望着,看看周守砚准备怎么做,起码还能试试水不是。顾启珪十分清楚自己确实是十分需要立功,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自家爹爹的身子而言坚持不了许久,但是就算是在这样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这也不是自己家里人想看到的。
周守砚看了看眼前这个狡猾的小子,以前还觉得是个小狐狸,现在已经狐狸成精了,当然他也不是吃素的,论起混不吝来,着京城之中谁还能比得过周三爷,“那还真是好巧,我是一点准备都没做的,原来想着你们去的这帮孩子家底都不错,应该是都准备好了的,没想到你们家里的长辈这样抠门儿,那算了我们听天由命好了。”
就算是顾启珪,这几年已经练就了喜怒不盈于面的本事,还是不免被这周大人的话给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周大人说的是,这人命天定,确实是应该听天由命的。”
周守砚看了看顾启珪,没有再说话。
到了宫门处,安珏然已经整军在等着了,这一次出行的大都是年轻人,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而且从京城到平壤的距离并不远,所以一众人等都是要骑马而行的。
赈灾是大事儿,又因为今上明显的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所以这一次专门在宫门口处等着给他们送行的除了有公事的六部官员,还有忠亲王。
“周大人本次去两广是为为父皇分忧,还请一路珍重。”忠亲王拽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向周守砚拱手。
“王爷说笑了,这为君分忧乃是做臣子的该做的事情,谈不上功劳苦劳。”周守砚不吭不卑。
身后的顾启珪听着双方说话的这几个来回,还是挺佩服周守砚的,这套话说起来也是一句一句的,但是语气又很真诚,听着还怪舒服的,起码不管别人怎么想,对付忠亲王是足够了。现在看起来其实画面并不是很美妙,明明才是早上,但是忠亲王脸上已经是汗津津的了,就说这会儿话的功夫,他手上的藏青色帕子已经抆拭过好几次了,帕子甚至都已经被浸湿了。
顾启珪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实在是没眼看。明明周守砚和今上差不多年纪,现在和比他小十几岁的忠亲王站在一起,看起来还更年轻、赏心悦目一些,所以说颜值很重要。
等到顾启珪他们出发的时候,东方已经开始鱼肚白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终于是出发了。
第178章 (双更合一)
从京城到平壤这段路程,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也根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是大家都确定的事情。虽然京城周边儿的官员各自有小心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心还没有大到那种要动赈灾物资的地步,毕竟在大齐除了边疆地区战乱不断,内部地区可一直是歌舞升平,平和的很。
顾启珪和安珏然并排行在路上,他们两个并没有很多机会因公事一起出京,这一次还是很罕见的。两个人间或的说上两句话,就老老实实的跟在队伍之中,这次出发是为公事,时间又很紧急,他们两人自然不会掉链子。
周守砚是个合格的头领,这才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和其他的随行人员聊的比较开了,就是顾启珪也是要感叹一下的,果然是不能否认周大人的能力。不过,顾启珪和安珏然是没有赶着去和其他人去套近乎的,这一次去两广的人员,除了他们本来所知道的徐宜等人,还被塞进了不少其他可有可无的一些人,不用想这些人身后都是有主儿的,但是至于这个‘主儿’是谁,还有待商榷,所以顾启珪并不着急。
比起马车,骑马速度虽然不能说特别快,但是比起马车,还是快了不少就是了。他们一行人到了平壤的时候,天色还很早,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得等上一段时间,毕竟要完全的把东西弄上船,怎么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因为时间紧急,物资已经开始上船,但是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各位也开始上船吧,找到自己的船舱,休息一下,等物资完全上船,咱们就会出发。等到明日的时候,主子会在找各位大人说具体的事情。”说话的是周守砚的侍卫,说起话来有理有据,倒是和他主子有的一拼,而且顾擎说这是个练家子,不过顾启珪倒是没有感觉奇怪,毕竟这次是去两广有所准备也是一定的。
因为护送物资是安珏然的任务,所以顾启珪和正在监工的安珏然打了个招呼就上了船,因为这次的事情今上重视,所以他们这一行人的待遇当然是不错的,就看这船只就是好配置,就是平壤的县官也亲自过来送他们。
顾启珪跟着带路的禁卫到了自己的船舱,一推开门,就愣住了一下。嗯,他说娘亲怎么这样简单就放过了自己,就是今日早上要出发的时候也没有说让自己带上这带上那,总之就是很平和的就让自己离开了,就是感性的话也就是随便说了一句,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后面的顾擎看着自家主子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就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伸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这船舱之中满满当当的放着几个包袱,以及每个包袱上还都贴心的绣上了“顾”,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顾启珪走到船舱之中,伸手打开一个包袱,衣物不说,甚至还准备了吃食,都是些容易存放的,倒是不怕坏,顾启珪坐在那里,内心里非常有感触,‘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顾启珪突然就想起了这一句话。作为父母的这种心情,也只能等以后自己有了孩子才能知道了吧。
“呦,虽然这是去两广,地方远了点儿,不过咱们状元郎带的东西也太多了点吧?”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
顾启珪抬头看去就看见周守砚带着徐宜等人正站在门口,刚刚说话的就是周守砚,虽然语气调侃,但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恶意。顾启珪站起来拱手行礼,“大人说笑了,这是家母怜下官的身子,怎么着都要给带着,不知不觉就这么些了,不过有备无患,肯定是能用的上的。”
顾启珪说的不吭不卑,语气平和,就算在场人知道顾启珪来的时候可就拿了个包袱,其他什么都没带着,但是也没有揭穿或者去揭穿他什么的,这些都是小事儿,实在是不用多提,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当然是不能轻易得罪人的。
周守砚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当然不会追究顾启珪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了。“去中厅吧,我们先听船家说一说这一路上的行程,各位好好听着,可得牢牢的记住喽。”周守砚说道。
顾启珪也跟着出去,这事儿确实是需要好好的记下的,别到时候被落在了后面才好,再说在运河之上行进,要是时间允许的话,他还可以去各个地方的‘亨通’看上一眼,顾启珪想的倒是挺美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厅,船上的中厅是这条船上最大的船舱,现在被他们当做了议事的场所。
船家说着这一路上的安排,别说去办事儿了,中途的停靠就少的可怜,也只有在终途,也就是吉城的时候才会停上一日,还是因为那时候他们需要把这些东西弄上岸,顾启珪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这一次今上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而且,他还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一涉及到公事,周守砚的整个气质都变的不一样了,对这件事情看起来就是抱着很大的决心的。
“我话先说在这里,不管以前怎么样,这次的任务之前圣上下密旨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了一部分,这次最终要的事情也是那个,所以这路上大家就一切从简。别到一个地方这就要都登船了,那边还没有回来,让一船人等自己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我是也不会浪费那个时间等一个人的。”周守砚慢慢的说道,其中警告的意味非常的浓,在场其实有不少人,都是后来被塞进来的,当然听的是一头雾水,那事儿?什么事儿?
“虽说这运河之上向来安全,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儿,但是还是不可以疏忽,你们自己排个顺序,轮流值夜吧,虽然说安将军是这一次的统领,用在这种事情上也是大材小用了不是。”周守砚说的理所当然,吩咐好之后,把自己的侍卫留在这里就出了中厅。
嗯,虽然觉得周守砚说的也不错,但是顾启珪总还是觉得那里怪怪的,不过这事情也算是定下来了,顾启珪被排在出发后的第三日。他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条水路他熟的很,到哪到哪都能分的清楚,当然也知道这水上面是非常安全的,毕竟‘亨通’来回的运送银两也是在这条河道之上。
船是在半夜时分出发的,顾启珪并不知道也没有感觉,因为在骑了整整一日马后,很累,躺下就直接就没有了知觉。早上起身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在水上了。顾启珪拿着本书去了船头,这时候不仅船上就是两岸都非常的安静,倒是个看书的好时候。
“顾大人起的这么早?”这次来的人大大小小都是有官职的,所以禁卫们看见谁都会称一声大人,顾启珪还没有习惯这个称呼,但是因为来人加了‘顾’字,倒是让顾启珪确认此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王大人也早,下官实在当不得大人这一声称呼,”看到来人,顾启珪躬身行礼说道,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来人名为王猛,其实说起来是这艘船上面官职最高的了,虽然名为‘猛’但是却是农门科举出身,当时榜下捉婿娶了现任首辅姚耿的嫡长女,爬到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文官从三品,要知道他现在可还不到不惑之年,以前就有传言说这位早晚会位列九卿之列,足可以看出他的手段。
但是在这一次的任务中却被当今圣上派来做周守砚的副手,要知道周守砚之前的官职是吉城知县,后来到了京城就没有被委派什么重要的职务,嗯官职自然是没有再往上升。这样一来,这位王大人自然会觉得憋屈,昨日皇宫之中都没有见到这位王大人,听说是提前奏请了皇帝提前过来准备了。昨日,顾启珪上船也没有看见这位,现在才算是见到。因为顾启珪曾经见过这人,所以倒是还能认得出,只是没想到这位王大人还能记得他。
“这是在看什么书?”王猛问道。
顾启珪扬了扬手里的《论语》,“这还是启蒙时候的书,因为我有早上读书的习惯,所以一直都带着。”他已经完全过了苦读的阶段,现在早上都是摸到什么看什么,就是为接下来一天之中的事情静心明目,其他倒是没有什么的。
“明心敬德不都是在启蒙时候,给你启蒙的是顾阁老还是陈首辅?”王猛像是唠家常似的问道。
顾启珪笑了笑,说道:“师父和家父都很忙,平常时候的开导我倒是可以,长时间的讲课却是没有时间的,我真正意义上的启蒙是在国子监。”这以后是要一起共事的,还是自己的上官,所以顾启珪说话很是客气,还把握着分寸并不显得十分亲近。周守砚和王猛的混战,他是不想掺和其中的,况且现在皇帝明显的更看重周守砚,但是这位王大人也是个不简单的,本着谁都不得罪的道理,顾启珪决定先谁都先远着些。
不过因为现在王猛说话并不尖锐,给顾启珪的感觉也很是儒雅博学,顾启珪倒是不排斥和他多说一些的,毕竟和这样的人说话也舒服,他们也不讲公事儿,就只论学问。说了一会儿,顾启珪就能发现出此人的不简单,辩论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智与反应,就他们刚刚所说的那个‘启蒙’话题,这个人已经和他说了不下五点的实例来佐证他的观点了。
要是其他的人大概已经被眼前这人洗脑了吧,不过幸亏顾启珪不是其他人,等他意识到王猛有这个想法的时候,立刻就打住了,他笑着对王猛说道:“王大人说的是。”
谈话戛然而止,王猛没想到顾启珪放弃的这样容易,这让他有一些的失望,毕竟刚刚他以为还自己找到了知己呢,没想到也是个脑袋里没存货的。他倒是没想到顾启珪藏拙什么的,毕竟像顾启珪这样年纪的年轻人,都最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到了争夺胜负的时候,怎么可能半途而废,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了不得不放弃的理由。王猛觉得没有趣味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说起来他好久都没有遇到过对手了。
还留在船头的顾启珪感觉却不大好,刚刚和王猛说起话来,就是他也是有些激动的,毕竟在辩论的世界里,人们都坚持自己的见解,听到别人不同意,自然而然的就想着能说服对方能跟着自己的观点走,只是没想到刚刚他竟然被别人带着走还不自知。而且显然,对方的目的并不十分单纯,要真的是想和他辩论学问,大可以笑着对他说,但是对方在自己停下之后,立刻就撤退了,就连身上的冷漠也不加以掩饰就回去了,想也要知道这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