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像是即将要分别的老朋友一样,互道珍重,转身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更是我说珍重的那一刻,我心中的绞痛之感和那些惊心的记忆全数涌上心头,就因为我和萧湛都是这样性格的人,所以我们不会在分离的这一刻哭的你死我活,又或者含情脉脉,大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再也不会做出不成熟的事情了。
重晔走到我面前,用一种我从来都看不懂都要眼神看着我,我默默道:“轮到你了么?那好吧,你们都退开一些,我和皇上有些话要说。”
走到刚刚的僻静地方,重晔负手而立,开口:“你如愿了。”
我这话都听腻了:“又来了,老是说这些没意义的话,有意思么?”
重晔冷冷道:“朕绝不会让你一辈子都留在那里的。”
我同意道:“嗯,你想的很好,但是你不让我留是一回事,我自己要不要留又是另一回事,晔然啊,好吧,虽然我知道我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这么叫你了,但是,既然踩着我庄家的败落收回权力了,那就好好在你的一代明君路上走着,不要再想太多不应该的事情,从前我还说我要参加阿姝的婚礼,看着她出嫁呢,现在……也是做不到了,哦,不过她的嫁妆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问小珠就能知道了,我已经什么都安排妥帖了,就想安静的离开。”
重晔皱了皱眉:“其实你可以不离开的。”
我苦笑了一番,道:“不离开能行么?难道你愿意现在下旨让太后下嫁?虽然我没有资格在这里苦情兮兮地说自己有多惨,家破人亡也好,被你们当工具利用也好,我都没有资格,但是你们对我心灵上的伤害是最大的,尤其是那边那个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我看着他真的好累,我想过要去恨他,但是他跟我道歉了,他道歉了我就恨不起来了,说来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都是自己在那里矛盾,自己给自己不痛快受,我也习惯了,所以我要离开,我想去静一静,琼华寺是个好去处,每天吃斋念佛,说不定我就灵台一片清明了。”
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明着说出来过,在现在这个情形上来看,他们也是放下皇帝的身份,公主的身份,用一个曾经的朋友的身份来送我离开,那么既然是朋友,就要说出心里话,让他们都明白我真实的想法。
重晔转过身去,声音是说不出的落寞:“原来你从来都不明白我。”
是啊,我要是明白你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么凄惨了。
最后是重欢,她没有悄悄话要跟我说,只是站在我面前跟我说珍重,旁边的重姝又红了眼眶了,窝在重晔的身边悄悄落泪。
重欢最近瘦了,也是让心给累瘦的,我握了握她的手,道:“你也好好珍重,放宽心,生个大胖小子。”
重欢嘴角一扯,努力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她说道:“都说女人做了母亲之后心态会改变,我想,我现在也有些改变了,的确,现在我只想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后半身的依靠。”
在霍云琰伏诛的那时候,她说让他放心的去死吧,她会改嫁的,那只是安慰霍云琰的一种方式,是给他的一种解脱,也是给他的一个压力。
重欢是真的爱霍云琰,她又怎么会轻易的改嫁呢。
我吸了吸鼻子,道:“好了,我要走了。”
重欢反过来握我的手:“安心的去吧,你妹妹,我也会多看顾的,阿姝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
我鼻头又是一酸,心中再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吐出两个字。
“多谢。”
上马车的那一刻,重姝追过来拉着我,哭哭啼啼:“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阿姝啊,阿姝也会去看你的,呜呜呜……”
我没再看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不能再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落下来了,这是我最后的努力。
我坐在马车上,没有回头看,却也能够想象马车奔驰出去的时候,在身后的他们看来,竟然是这样的落寞和萧索。
再见了,重家。
再见了,萧湛。
再见了,庄太后。
从此,青灯古佛,将伴我后半生的寂寥。
自大齐开朝以来,我是第一个去琼华寺修行的太后,上一位有身份的,还是前不久刚刚送来的贵太妃。
如若不是主持提醒,我都快要忘记贵太妃也在这里了。
第三十七章
由于哀家的太后身份,全琼华寺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我也就泰然处之了,在安顿之前,我先去看了看贵太妃。
贵太妃在送来琼华寺之前就已经神志有些不清醒了,现在待久了,是更加的疯狂,每日都抱着一个枕头说是自己的孩子重衍,现在那个孩子还养在贤太妃那里,茁壮成长,要不就是一直喃喃自语说自己是有身份的贵妃,再不然就是跪在那里哭嚎,说自己是冤枉的,都是有人要陷害她。
我看着她的狼狈样子于心不忍,问道:“都没有人给她医治么?”
主持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叹气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贵太妃这般,只怕是再难恢复了,贫尼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转身离去,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显贵的贵太妃,好生照顾着。”
李长德跟在我身后也在默默的感慨着道:“太后,贵太妃也是个可怜的人啊,你且看她从前,又看她现在。”
人生总有大起大落,看我不就知道了。
李长德叹着气:“太后,现在奴才是真的佩服你了。”
我睨着眼看他:“佩服我什么?”
李长德幽怨地又看了一眼正跪下哭嚎的贵太妃,道:“您看贵太妃不过是因为被冤枉给您下了毒,就能受刺激疯癫成这样,你从以前到现在都受了多少比她严重百倍千倍的刺激,还不是好好的,这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强大啊。”
我知道他现在想要安慰我,让我宽心,我笑了笑:“别安慰我了,我没什么可伤心的,去吧,把东西都安顿好,以后,哀家就要自称贫尼了。”
我一直觉得尼姑庵比和尚庙要好一点,尤其是琼华寺这样专供皇室使用的尼姑庵,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
连消息都灵通。
五天之后,我正静心的在念佛,李长德收到消息,走进来道:“太后,摄政王,啊不,武英侯今日出发去边关了。”
如果是在从前,我拨佛珠的手大约会一顿,更有甚者可能直接把佛珠扯断了,不过如今的我,心中却再也没有起过波澜,只是静静地默默拨着佛珠,道:“愿菩萨保佑他一路平安。”
李长德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再说话。
我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处于近郊的尼姑庵,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外界的情况,更不要说是朝堂上的事情了,想也知道是重欢传了消息过来告诉我。
只是我不会去送他的,话已经说尽,更没有要见面的可能了。
或许那天的分别,是真的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