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之夜,他十分孟浪,她纤纤弱质,又心绪不佳,哪堪承受,第二天会亲时身子便十分不适。偏偏婆母待她极其冷淡,显然极不喜欢她,几个妯娌看婆婆脸色,不时冷嘲热讽。丈夫的几个孩子,除了一向有温润美名的长子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待她看似温和,实则疏远,另两个嫡子女一个比一个不驯。
她是家中嫡幼女,自幼受父母疼宠,哪曾受过这般冷遇。那一日,她几乎将从未受过的难堪都受了一遍。
后来的日子更是难过。婆婆挑剔冷待且不必说,丈夫的几个嫡子女中,谢晟有礼而疏远,谢昕倨傲不屑,谢显更过分,屡次使坏作弄她,甚至命人将她豢养的宠物波斯猫吊死在她秋韶院外的树林中。她当时就几乎崩溃。
偏偏谢渊别的方面都能让着她,牵涉到前妻留下的几个嫡子嫡女,非但毫无原则地站在孩子们一边,甚至对她十分防备。那时谢昕还小,管家权便牢牢攥在许老太太手中,不让她染指分毫。她原本有心和几个孩子缓和关系,几次下来,心也就淡了。
她和谢渊的关系自然也就越来越紧张,直到那日,她发现他暗暗给她下避子之药,矛盾终于爆发。谢渊一时冲动,告诉她:他嫡子嫡女俱全,且长子长女都无比优秀,次子活泼可爱,还有两个庶子帮扶,再不需要新的孩子为这个家带来不可预知的矛盾。
她这才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疼她爱她的丈夫,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他几个嫡子女。为了害怕她的孩子会影响到前面几个孩子的利益,竟然就这么残忍地斩断了她的未来。
两人大吵了一顿,她把谢渊赶出秋韶院,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没有权力傍身,没有婆母喜爱,没有子女依仗,依靠的只有自己并不喜欢的丈夫那一点微薄的喜爱,她这辈子什么时候能看得到头?
可几天之后,她在陪嫁妈妈和丫鬟的劝说下,还是不得不向谢渊低头。她再不喜欢谢渊,再对他如何心寒,也已经嫁了进来,这个家她能依靠的只有谢渊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午后。
那是一个十分炎热的午后,她提着装了酸梅汤、绿豆糕的食盒去了外院书房。远远的,就看到外书房外的老榆树遮天蔽日,只是看着,便感觉到了清凉。
书房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老榆树浓密的绿荫将灼人的暑气隔绝在外,只能听到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她当时还在想,侯爷可真是马虎啊,也不叫个小厮把知了粘掉。
她没有急着进去,站在树荫下抆了抆汗,又让跟着的丫鬟帮自己看看妆容有没有糊掉,然后就听到书房中传来了谈话声。在许多年后,对她来说都有如噩梦的谈话声。
谢渊的声音先响起,透着烦躁和暴躁:“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
然后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起:“这事本就急不来,多等几天自然会有转机。”
她认得这个声音,这是谢渊身边的心腹幕僚,姓张,她曾经见过一次。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人看她的眼神一副她是红颜祸水、敬而远之的模样,叫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既然谢渊在和幕僚在谈事,她就不方便进去了。她索性在树下的石墩上坐下,又打发小丫鬟去院外候着,打算等他们谈完再进去。
两个人又谈了几句,张幕僚劝说他道:“侯爷,你也该回内院了,老是住在这里不是个事儿,连脾气都急躁了许多。”
谢渊苦笑:“只怕她不会想见我。”
张幕僚道:“女人嘛,还不是得哄。您对夫人也算是用足心思了,好不容易将她娶回,您就向她服个软,多哄几句,她总会让步的。毕竟,她除了您又有谁能依靠呢?”
谢渊没有说话,许久,忽然叹道:“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一见她,便如着了魔般,想着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叫她落入别人家中,不择手段娶了她,却是害了她。她如果嫁给了裴家郎君,不会受这样的苦。可惜了裴家郎君……”
张幕僚道:“这怪不得您。”
谢渊道:“这些日子来,每每想起裴家郎君,我都于心难安。”
张幕僚道:“您已经在尽力弥补了。裴家老母那里银钱米粮、四季衣物从未断过。”
谢渊道:“可那也顶不过人家一个活生生的,或许能金榜题名的儿子。”
张幕僚宽慰他道:“您给过他机会的,是他自己不肯退亲,断送了自己。”
书房外,老榆树下,她如五雷轰顶,目光死死地盯着石桌上的纹路,却什么也看不清。书房中的谈话还在继续,可她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泪水猝不及防地涌上眼眶,她及时伸手,捂住了欲要哽咽出声的口。
那个陪她写字、陪她读书,陪她捉蛐蛐儿,任她捉弄却从不生气的温柔少年,那个在桂花树下和她含笑道别,让她等着他回来娶她,却一去不复返的清雅少年,竟是因她而含恨九泉的吗?
她好恨,恨谢渊的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更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一时好心多嘴,结果竟然招惹了一个魔鬼。
是她害了裴琼,葬送了他的性命与大好前程,让他的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肝肠寸断。而她,竟然嫁给了他的仇人!
恨意如迅速生长的藤蔓,迅速爬满她的心房,让她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起来。她要为裴琼报仇,叫那为了一己私欲草芥人命的卑鄙之徒万劫不复!她也绝不会原谅嫁给了他的仇人的自己。
她的一生已经再无希望,既然如此,那就全部一起下到地狱里去挣扎吧!
她抹干了眼泪,悄悄退了出去,在小丫鬟不解的眼神中回了正院。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见谢渊,她需要冷静,也需要以更好的姿态去战斗。
谢渊,谢渊!她咬牙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立誓:你心狠手辣,害死了裴郎,毁了我的一生,如果轻易地让你死去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我要一点点摧毁你所在意的一切,让你在永世的痛苦中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云浮”灌溉营养液,感谢小天使“紫伊小树”,营养液x20,(づ ̄ 3 ̄)づ
第58章 黑化
自那以后, 谢渊发现自己的妻子变得越来越清冷美丽,待他忽冷忽热,却又每每将他逼到极致时忽然又回嗔作喜,风情万种, 弄得他神魂颠倒, 欲罢不能。
他对她越怕越爱, 越爱越怕,以至于他发现她偷偷换了药,怀上身孕后,对上她如秋波滟滟的一对明眸, 竟不敢也不忍说出叫她不要孩子的话。
周夫人顺利生下了鱼郎,在侯府的地位越发稳固。可奇怪的是, 她本人对孩子并不大喜爱,生下孩子后就将他丢给了奶娘仆妇照顾,自己从没上过心。
谢渊那时候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她生性清冷, 不喜也不习惯照顾孩子,现在再想起来却是不寒而栗:“寿娘,你当初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生下鱼郎?”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知道裴琼的死因了,恨毒了他, 面上却丝毫不露,甚至千方百计为他生下孩子。
周夫人微微一笑:“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生一个孩子的理由。上天垂怜, 第一个就是男孩子。”不必再忍耐着为他再生一个孩子。
谢渊脸色难看至极:他不让她有孩子,就是怕继妻的孩子和原配的孩子同为嫡出,年龄接近,容易争夺家族资源,产生矛盾;而继妻的孩子由于母亲的受宠会产生不该有的念头,引起家乱。可到头来,他还是被美色所迷,昏了头,同意了五郎的出生。
五郎一出生,便引起了二郎的仇恨与危机感,二郎的性情越发偏激,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小动作。
他喃喃道:“难怪你从不亲近五郎。”这孩子本就是她当作工具生下来的,亲近了有了感情,就不舍得狠心利用了。
周夫人嗤笑道:“只要想到他身上流着你的血,我就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娘!”站在角落中的朱弦失声叫了出来,这一刻,她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情绪都被鱼郎控制住了,绝望而悲怆地喊道。
周夫人冷漠的目光不带感情地从鱼郎面上掠过,厌恶地道:“鱼郎,你忘了我的话了吗?从今天起,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心痛的感觉流遍四肢百骸,朱弦觉得连呼吸几乎都已滞住,心中不由苦笑:周夫人,还真是连一点希望都不留给鱼郎啊。不过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鱼郎对这个母亲再依恋下去,绝没有半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