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灰衣人很快进了厨房,环视一圈没有发现破绽,又走到柴堆边用剑挑开空隙,依旧一无所获。他的目光梭巡着,落到灶台上,忽然“咦”了一声。

伏在水缸中小心翼翼关注着外面动静的朱弦心里一咯噔,心知坏了,卫襄带来的点心还在灶台上呢。

那边另一个进了卧房搜人的灰衣人也过来了,问道:“你在看什么?”

那人道:“你看这点心,也是银桂坊的,和那位带到赵家去的一模一样。”

另一人道:“许是这家在别处得的呢?那位来赵家看自己的奶嬷嬷,总不至于每家送一包点心吧。”

第一个人道:“就怕有万一。”

另一人道:“你也太小心了些,就算有万一也不打紧,你忘了,这里……”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第一个人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笑道:“你说的是,就算真有人偷看到了,也逃不了。我们先出去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朱弦担心那两人杀个回马枪,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水缸中缓缓探出头来,心中起了不祥之感:那两个灰衣人最后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咬了咬牙,伏在地上倾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到马车辚辚而去,然后是轻如猫步的脚步声迅速远离,显然那批人撤退了。

她这才从水缸中跳出,正打算回屋换一件干净衣服,一股焦味传入鼻端,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响起,朱弦心中暗叫不好,冲到了屋外。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房屋摇晃,浓烟和热浪随即滚滚而来。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两个灰衣人话中的意思。

火是从隔壁赵家烧起来的,她听到的那声巨响正是赵家主屋的屋顶被烧得垮塌的声音。火苗四蹿,热浪熏天,赵家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救火。朱弦心头一股寒意升起,心知赵家的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那帮灰衣人好生狠毒的手段。

火势蔓延,很快就殃及到这边。朱弦咬了咬牙,衣服也不必换了,趁着火势还没形成合围,寻了一个帕子浸湿,捂住口鼻,生怕灰衣人中还有人守着,不敢走前门,从后门跑了出去。她浑身都在水缸中浸得湿透了,倒是歪打正着,正好抵御火焰的热量。

刚刚冲出巷口,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却是留在家中的街坊邻居发现火情,都拿了脸盆水桶过来救火。朱弦松了口气,正要趁乱混入人群中,忽然听得一声轻笑响起:“这家果然有人,原来是个小女孩儿,倒是机灵。”

这一刻,朱弦浑身的寒毛都竖起了,双拳紧握,慢慢地转过身去。

身后三步处,站着一个一身灰衣,头戴竹笠的男子,见她转过身来,男子步伐轻巧,慢慢向她逼近。朱弦眼尖,一眼看到他垂下的袖子中,随着走动隐隐闪现的寒光。这一刻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莫非这帮人竟如此胆大,竟敢当众杀人不成?

极度的危险感在心头升起,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已冻住。凭她现在的能力,绝不可能逃过对方的一击。危急之际,她眼珠子转了转,蓦地有了计较,扯开嗓子大声叫道:“救火啊,快来救火!”顿时许多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灰衣人动作一顿,暗骂小丫头狡猾,竹笠下的一张脸阴云密布,收了手中的匕首,大踏步地向朱弦走去。不管怎样,先把人抓到手上再说。

朱弦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撒腿就跑,专拣人多处钻。灰衣人不紧不慢,紧紧跟在后面。朱弦见他紧追不放,心知这灰衣人是铁了心要她的命,心念电转,再次扬声大叫道:“快抓住他,就是他放的火!”

前来救火的都是街坊邻居,赵家火势难遏,人人心急如焚,担心殃及自家,这会儿听说罪魁祸首就在这里,顿时同仇敌忾,立刻围了上来。

灰衣人斗笠之下面沉如水,厉声喝道:“让开!”

这边人多势众,哪里惧他,心恨他纵火,一边嚷着要揪他去官府,一边七手八脚地打了过来。饶是灰衣人武艺高强,也是手忙脚乱,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开杀戒,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成功突围,身上已是印上七八个脚印,被泼了三四盆水,狼狈不堪。

只这一会儿功夫,朱弦已趁机跑出人群,不见了踪影。

出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地上的脚印凌乱,水迹蔓延,早遮挡住小姑娘的脚印与身上滴下的水迹。灰衣人心中恨得要滴血:他居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摆了一道,这样也能把人追丢!

望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心中不甘之极,沿着官道,大踏步地向前追去。他就不信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能跑上天去!

另一边,朱弦不敢走大路,在路边的丛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着,湿透的衣物冷冰冰地贴在身上,难受之极。八岁的身体重伤初愈,到底孱弱了些,只怕再这样下去,她又得大病一场。她得尽快换上干净的衣物才行。

张家是回不得了,万一灰衣人不死心,还在那里等她,她只有死路一条,她现在只能选择去西华坊寻丁香。只恨这具身体年幼,受其所限,她一身的武技连原本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否则哪容得灰衣人这般欺她。

正走得两腿越来越沉重,气喘吁吁之际,她听到了叮铃铃的响声。她循声望去,不由眼睛一亮。

出现在官道上的,是四匹毛色一样、神骏异常的乌云盖雪。随后,奢华异常的马车车身映入眼帘。车身以乌金木打造,描金绘彩,绚丽异常,琉璃的窗格处飘着轻薄柔软的轻纱,车沿上高高挂着两盏琉璃镶金的八宝宫灯,宫灯下坠着的精巧银铃随着马车的行走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85章 相逢

那不是谢冕那辆奢华拉风的马车吗?这世上绝无第二辆一模一样的。

朱弦从没觉得这辆招摇的马车如此亲切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一下子冲了出去,伸开双臂拦在马车前面。驾车的车夫被唬了一跳,忙不迭地拉马止步,勃然大怒道:“小丫头找死吗?”

朱弦根本不理他, 对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朗声道:“五公子, 我有事相告。”

车内没有丝毫动静, 倒是车夫神色更不好了:“去去去,丑丫头来捣什么乱。快快让开,休要耽搁了我家公子的行程。”

朱弦拧眉,心中冷笑:才多久不见, 这家伙好大的排场。她本就又冷又累又饿,心头火起, 哪里耐烦和一个小小的车夫周旋,直接扬声道:“鱼郎,你见不见我?”他要再敢拿乔,她饶不了他。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 马车的窗帘倏地掀开,露出了车中少年不可置信的俊美面容。“你……”他失声而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世上,唯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喊他。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瘦小狼狈的身影上,心中惊疑不定:是他吗, 可他怎么会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或者,这一次,他去了别人身上?

心中思绪万千, 纷纷乱乱,他难抑激动,正要下车,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忽地响起:“原来你这臭丫头在这里。”初时声音尚远,不一会儿已近到眼前。来人一身灰衣,头戴竹笠,飞奔而来,恶狠狠如雷霆万钧,直接抓向朱弦。

这个人怎么还是阴魂不散!朱弦心头暗恼,见对方声势,不敢硬接他这一抓,小小的身子勉力一晃,避开他的攻势,正要再跑。

眼前忽然一花,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蓦地腾空而起,已全无反抗之力地落入一人怀中。她惊得尖叫起来,一拳直接捣向对方鼻梁,却听到一声无奈又微微发颤的声音响起:“是我。”

熟悉的温柔嗓音入耳,朱弦一怔,硬生生地收住了拳势。这才看清楚眼前不是令人厌恶的灰衣,而是一片月白色的光滑的锦缎衣料。再抬头,少年温柔含笑的熟悉眉眼映入眼帘。

他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仿佛有无数情绪在其中翻涌,下一刻便要淹没一切,摧毁一切,一手稳稳地搂住她,另一手仿佛长了眼睛般,迅速而准确地格挡向灰衣人的一抓。

两人将触未触之际,少年五指翻飞,迅速变招为小擒拿手,如闪电般直接扣住了对方脉门,发力一捏,内力强势攻入。

灰衣人一声闷哼,半边身子都酸麻难当,软了下去。鱼郎面露冷笑,正要松手将他扔走,朱弦急急说了一句:“不可放了他!”这人一心取她性命,还见到了她的本来面目,放了他,她永无宁日。再说,好不容易有一个活口落入他们手中,正好可以逼问小卫襄的下落。

鱼郎俊眉微抬,也不问她缘由,随手点了灰衣人的穴位,单手将他拎起,丢到道旁的树林深处。

“嘭”一声闷响,灰衣人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坠地,斗笠因着鱼郎略有些粗暴的动作滚落地上,露出里面灰衣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十分平凡的面目,丢在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此时正一脸怨毒地看着朱弦与鱼郎两人。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如此娇贵俊美的公子哥儿居然有这么高的身手,他在对方手下竟连一招都没能走得过。

朱弦推了推鱼郎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一推没有推动,抬头,恰和鱼郎黑漆漆的眸子碰个正着。她不由微微一怔:少年凝视着她,眸若琉璃,清澈剔透,光影变幻间,似惊喜,又似怨怪,仿佛蕴藏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