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双目转为厉色:“叶氏,你可知道自己这番话在朝中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他直视叶芷青,显然已经动怒:“你是说朕派出去的人私自杀了嫌犯,他们与贩售私盐之事有牵连?”
叶芷青在他的逼视之下,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仿佛她一个不慎,下一句就有可能脑袋不保。但此时此刻,她早已没有了退路。能进宫里来为圣人调理身体,抱着的唯一念头便是要救周鸿。
“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魏帝冷哼一声:“你若是收回方才的话,只当自己什么也没说,朕便会好生赏赐你金银,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否则……小心性命不保!”
叶芷青向上座的魏帝磕了个头,面无血色,整个人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轻抚自己的小腹,温柔道:“陛下不知,民女与周大人两情相悦,生死相随。周大人几次三番不顾性命之忧,救了民女的性命。民女腹中已有他的骨肉。”
“如果周大人是大奸大恶之徒,民女只要保住他的一点骨血也算是报恩了。”她语声转为铿锵:“但周大人乃铁骨铮铮的儿郎,保家卫国多年。就算是在扬州任上,亦初衷不改,大刀阔斧的改革盐法,为的是让老百姓都能吃得起盐!民女钦佩他风骨气节,愿誓死相随,不愿见他被小人反咬一口,身陷囹圄,就算是拼上民女的性命,也要还他清白!”
殿内落针可闻,方才将郭采女与杨采女带出去的胡衍转回,恰巧听到这段话,顿时怔怔立住。
自叶芷青入宫,胡衍生怕她得了圣人欢心,暗中也使过几次手段,只是这丫头滑不丢手,防范的甚为严密,倒从来没有得手的时候。
胡衍如临大敌,时刻警惕被她反噬,没想到今日听到这段话,反倒松了一口气:果真如童文议所说,她与周迁客情深,根本没有留在宫中的打算。
他身后跟着的胡桂春小小声道“干爹可听清楚了吧?儿子早说叶氏就是一心来救人的,爹非要说她贪恋宫中富贵,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胡衍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巴掌,压低声音笑骂道:“你个混小子也有蒙对的时候!”
大殿之内,良久之后,魏帝才道:“叶氏,你既如此有情有义,项上人头便暂且寄存在自己身上,待来日朕再行定罪。”又派人下诏,去客栈锁拿龚江以及盐帮几人。
叶芷青退出来之时,都快成软脚虾了,扶着殿外的柱子站了好一会,胡桂春蹭过来扶她:“姑娘扶着奴才过去歇歇脚!”
在外面他是耀武扬威的胡大人,进了承干殿就是伏低做小的奴才,更别提在胡衍面前,恨不得跪下来舔他的脚趾头。
大约太监们都喜欢被人捧着,就他那种恶心谄媚的捧人方法,胡衍居然很受用,叶芷青常被麻出一身鸡皮疙瘩。
“多谢小胡公公了!”她搭着胡桂春的胳膊走了几步,才觉得手脚都有点力气了。
承干殿分为前朝后寝,中间以穿堂相连,在造办处的图纸上展开来看,就是个工字形的建筑。前殿中间一间是魏帝召见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西间便是御书房。
后殿正殿乃是魏帝的寝殿,两侧各有耳房五间,东五间为皇后随居之所,西五间为贵妃等人随居。只因平日魏帝从不召皇后与贵妃来寝殿侍寝,这两处居所多时便空着。
寝宫两侧各设有低矮狭小的围房十余间,供低等妃嫔随侍时临时居住。
叶芷青虽然不是魏帝的妃子,但是她身负调理龙体的重任,进宫之时胡衍便将她的下处安排在了围房。
只是魏帝当时日夜咳嗽不安,她便在寝殿外间的榻上值夜,倒一直不曾回到下处。
今日在寝殿之事,胡桂春听在耳中,便将她扶到了围房下处,让她稍事歇息:“陛下处理政事恐怕还得一会,姑娘先歇歇,若是寝殿那边需要姑娘过去侍候,咱家便让人过来给姑娘通个声气。”
叶芷青向他屈膝一礼:“多谢小胡公公。”
大理寺牢房里,乔立平在三审之中几乎洗脱罪名,满心欢喜,只觉得出狱有望,敲着牢房的墙壁与周鸿告别:“周大人,实在对不住,下官往后就不能陪伴大人解闷了。等三司会审完毕,恐怕大人往后就要独享此间,与清风明月相伴了,下官可真是有点遗憾,竟没能陪伴大人到最后!”
周鸿听着他的奚落,闭着眼睛靠墙坐着,懒得得搭理他,只是在想:也不知道龚江等人几时能来作证?
当初有人要在江上痛下杀手,明显就没想过要让他活着站出来,若是知道龚江还活着,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什么时候让龚江站出来作证,就显得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