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郑娴儿心里暗暗打怵。但不管她有多不情愿,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
片刻之后,郑娴儿换好了衣裳,特地扯了块素绢做成面纱遮住脸,然后才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慎思园外,两队人马正在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一边是腰里系着红绸子的楼家家丁,另一边是头缠白布腰系麻绳的朱家奴仆,阵线分明。
郑娴儿远远地看了一眼,果然对方队伍里为首的正是那日的“绑匪”。
这边却是胡氏和安姨娘两个人在。胡氏负责叉腰大骂,安姨娘负责劝。
这法子虽能暂时顶一阵,但毕竟与这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其实依郑娴儿看来,安姨娘一个人完全有本事镇得住这个场子,亏就亏在身份太低,对方根本不理会她的话。
看样子,还真是不过去不行了!
在朱家众奴仆跪到地上开始号丧的时候,郑娴儿咬了咬牙,面带微笑地走了出去:“哟,这不是朱家舅爷吗?贵客啊!大嫂、姨娘,你们怎么这样怠慢客人?朱家舅爷来哭丧,应该立刻上香案、摆供桌,恭恭敬敬地迎到祠堂里去啊!今儿前厅里有事忙是不假,可再怎么忙也不能怠慢了舅爷他们啊!就算你们脱不开身,不是还有我吗!怎么不早遣人过去叫我?”
胡氏看见她,立刻松了一口气,板着脸道:“你来了就好,这儿交给你了!前头太太奶奶们一大群,我和姨娘正忙得晕头转向呢!”
郑娴儿笑吟吟地敛衽行了个礼:“大嫂慢走、姨娘慢走!今儿大喜的日子,我不便出面,请大嫂和姨娘代我向诸位太太奶奶姑娘们问好!”
胡氏答应了一声,扶着安姨娘风风火火地走了。
郑娴儿回过头来,却见对面那帮子跪在地上号丧的家奴已经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仰着头直愣愣地看着她。
那朱大公子却背转身去,不肯让她看见他的脸。
郑娴儿嗤笑一声,敛衽行了个见客礼:“不知二位舅爷驾临,楼家多有失礼,还请恕罪。”
朱二公子皱了皱眉,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你是谁?”
郑娴儿笑着,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朱二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月,您就不记得我了?我却还记得那天被你们兄弟两个绑到那间闹鬼的屋子里,差一点活活吓死呢!”
朱二公子脸色一变:“楼三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深居简出的楼家女眷,我们兄弟怎么会见过您?”
郑娴儿悠悠反问:“若是不曾见过,朱大公子又为何不敢回过头来呢?”
楼家众人尽皆露出愤慨的神色,朱家奴仆却都觉得莫名其妙。
朱大公子终于转过身,不太情愿地向郑娴儿行了个礼:“楼三奶奶。”
郑娴儿发出一声嗤笑,回头笑道:“韩大娘,你马上到祠堂去吩咐摆香案,迎接二位舅爷哭灵!”
韩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郑娴儿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祠堂在这边。二位舅爷,请吧!”
“慢着!”朱大公子刚走出两步就醒过神来。
郑娴儿微笑地看着他:“朱大公子还有何吩咐?”
朱大公子冷哼一声:“谁说我们是来哭灵的?今日我朱家是来向你们讨一个说法!我妹妹连五七都没过,尸骨未寒,你们就忙着迎娶新人进门,可有把我朱家放在眼里?”
这时早已被送进新房的新娘子韩玉珠听见动静,在喜娘和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郑娴儿远远看见,忙用袖子遮了遮脸,向一个婆子吩咐道:“去拦下你们二奶奶,就说万事有我,叫她不要出来沾晦气!”
“你说谁晦气?!”朱二公子大怒。
郑娴儿不慌不忙地道:“当然是我自己晦气!我是寡妇,按规矩不能见新人,你们不知道?二位舅爷不会以为我在骂你们吧?”
朱二公子低头看看自己腰上系着的麻绳,哑口无言。
明知是挨了骂,他却不能生气,否则就是自己承认自己晦气。
真憋屈!
郑娴儿自己一点都不憋屈。
早有伶俐的管事婆子到慎思园去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她的身后:“宜人请坐,咱们犯不着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生气!”
郑娴儿依言坐了下去,心中暗笑,忍不住想给婆子加工钱。
这伶俐劲儿,分明是做大事的料啊!
朱家兄弟见对方摆出了诰命的架子,气焰愈发低了下去。
没办法,经过缀锦阁的刻意渲染,如今谁不知道楼家那个寡妇受了当今皇上的厚赏?万岁爷都要赞叹的人,谁敢轻慢?
郑娴儿稳稳地坐着,向朱家带来的那一群家奴扫视了一圈:“听朱大公子的意思,你们不是来哭灵的,倒是来给你们姑奶奶找场子的?”
一众家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朱大公子自己开口说了声“不错”。
郑娴儿冷笑:“既然要找场子,为什么下葬当天不来?头七也没来,三七也没来,偏是我们二公子娶亲的好日子你们就来了?”
朱大公子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情,眼睛死死地盯在郑娴儿的胸前,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是在提醒郑娴儿,别忘了荒村那一夜已经留了把柄在他的手上。
郑娴儿岂有不知他的心思?对方要她难堪,她偏要作出一副端雅高贵的样子,把朝廷诰命的架子摆得十足。
说出口的话更是半点儿都不客气:“明说了吧!二位舅爷也未必是真心疼你们妹子,只不过是特地挑了这个日子来给我们楼家添堵,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