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如白石下泉水,舞如雪山中飞雪,灵透,是白玉壁上对着日头看时最薄的那一点儿,透过日光,什么璀璨,什么晶莹,什么妩媚,全不足于形容她。
找了这些年,也没有找到这样的女子。今天听到别人夫妻对话,朦胧中反而有几分感觉,似见到自己梦中的女子。
平江侯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少年人才会憧憬美丽灿烂而又无用的东西,并恨不能视为生命,用生命去珍惜去寻找,找到了发现竹篮掬水,打不出来。
有生活阅历的人,哪怕感情再丰富,会一面神往汉皋神女,一面回家吃妻子做的拿手菜。
梁源吉不愿意醒,他人困神也乏,而且在这朦胧睡意中,更能有浸入心底的缠绵。
他不是在这一刻爱上萧少夫人,只是印在了心中。
萧护舒服的趴在书案上,由慧娘为自己一一推拿肩头,头上,再到手臂和背后。他赞叹地道:“十三,你这一手功夫可真不是吹的。”
“那当然!”慧娘一面捶揉,一面犹豫,嗓音软软,能听出来小心:“少帅,这么冷的天,难道将军们一夜不睡?”
萧护低低笑了:“那你去告诉他们睡吧,看他们走不走。”慧娘噘嘴,又讨好的笑:“十三说话不算的,只有少帅说话才算。”
萧护直起身子,仰面对她笑:“这话可怜的,”他调侃着,慧娘飞红面庞,原本就是个小美人儿,面色有红有白,此时飞红由眉尖一扫,瞬间到了眼眉下,再染上小巧鼻端,雪白鼻尖红了一点,直接晕到两边面颊上,人也拧拧身子:“你又笑话我,十三不依呢。”
“哎……。”少帅低而缠绵悱恻的轻叹一声,把慧娘小手在大手中抚揉着,抬眸轻笑:“不是我瞒着你,是我也没想到是这样,亲亲,不要再在心中埋怨。”
梁源吉也在心底低叹一声,闷而无声,却震上心头。这才是英雄气概,又儿女情长。想这女儿,也是梨花魂雪精神,当得起这情长。
“不埋怨呢,只是……你不要再丢下我。”慧娘看自己脚面,又撒娇:“有时候想问,怕问得多了,你又凶人呢。”
她笑靥如花,是不时要想到少帅金殿上摔死表姐。两个人见面以来,头一回慧娘没有为以前挨打伤心,只是手扯着萧护手,人尽量不发动静的拧来拧去的笑:“你打人呢。”
“坏丫头,就记这个。”萧护取笑她,再次拍拍她手:“去睡吧,明天更要忙碌。”他定定神,听外面并无动静,这里安静得只有雪声。
恢复精神的少帅起身:“今夜没事情,明天会有大动静。”受过妻子照顾的少帅伸一个懒腰,对慧娘笑嘻嘻:“等平息下来,你要去哪里玩?”
少帅笑得孩子气,他还青春年少,又不是七老八十。这灿烂的笑,眉头闪的似乎是繁星光,面颊上还微有笑涡,和他平时板着脸相比,足的年少好些岁。
若少年的夫君,讨好的语气,天下英雄的名声,愿在为十三起兵……。慧娘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张阁老睡得正沉,平江侯也一动不动,飞快扳住夫君面颊,在他唇上轻啄一口,红着脸往外走:“你不睡,我给你和将军们弄点儿热汤水,”
在门口停住,手扒着门回头笑:“我要把京里玩个遍。”
“好,”萧护长长的答应一声,宠溺之情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
少帅也随后出去,他走以后,梁源吉睁开眼,梦幻般对着那一对人刚才站的地方看,回想着他们的对话,总有如梦之感。
情真意切不足以形容,相濡以沫俗了,是什么字来形容最好……
想不起来时,听外面将军们震天般回答一声:“不累!”张阁老一惊,迷糊的睁开眼。梁源吉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快出去。见萧护含笑殷殷,对将军们道:“十三说天寒地并冻的,将军们散了吧,咱们不等了。”
伍林儿亮开嗓门,哈哈大笑,笑得黑夜里雪都震动,隔壁有孩子哇地一声大哭。将军们全捂嘴笑,伍舅爷不以为耻:“咱们再等等!这雪怕什么!那一年打兴州,真的叫冷。”鲁永安怪叫一声:“只要十三少一碗汤!”
“哈哈哈哈……”院子里笑翻了天。隔壁不止一个孩子在哭,是前后左右孩子全“哇!”
萧护也笑得不行,但抬手止住:“别吓倒孩子。”他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再笨一时吧,将军们辛苦了!”
又怕他们回答,赶快道:“隔壁有孩子!”
人人捂着嘴笑,这院子里马上生机盎然起来。刚才有如木雕石刻,雪人堆出来一般板直的将军们,大家挤着眼笑,小声道:“这孩子是你吓的。”
“废话!老子说话是全军第一个柔和人!”
再就骂起来:“滚你的蛋,不要脸,你笑一声,可以破城门,还柔和!”
北风呼地加紧,直吹到梁源吉脖子里,他想缩头,又对着这些人,反而挺直了身子。他们雪中站了半夜不怕冷,自己房中才出来……正是房中才出来,才怕寒冷。
萧护上台阶时,见梁源吉面有激动,他正对着这满院子豪情满怀陶醉,微闭眼眸,深深的吸一口气,睁开眼,见萧护好笑:“你这是练的什么功?夜半发病?”
梁源吉回他:“病根儿也在你这院子里。”说着忍不住的眼红:“这样的人,全是大帅给你的吧?”
萧护也太年青了,年青英俊的如一尊白玉雕像,看着不忍亵渎,又怕一碰就倒。对于过于俊秀的人,都有这种想法。
如看莲,远观风姿已迷人,不忍近观也。可内里却是金刚,捶不倒压不服。
怎么让人不眼红?
萧护知道他是倾慕,故意讴他:“你瞧不起我?”梁源吉喃喃:“要全是萧大帅给你的,也不会这么服侍你。大半夜的不睡,站雪地里,进来一个人,见到列队的全将军,不服也服你了。”萧护笑个不停,拍他肩头:“罗嗦人,回房去睡吧。”
少帅只字没有问,他知道梁源吉府上是还有人的,比如前侯夫人,就是梁源吉的嫡母还在。他不救嫡母,却带两个家人出来,萧护也不管他。
用人是用才干,交友却交知心。
人人肚子里自有辛酸,出门全是一副面具,何必掀开内中看个究竟?
少帅在廊下踱步,梁源吉不肯弱于他,蒙他救一命,还能再让他看扁?也在外面不走。不大会儿功夫,慧娘送出汤水,又劝奶妈们去劝,张伯去睡,萧护百般劝说下,才嫣然回房。
她娇拧身子,回眸一笑对夫君的身影,惊鸿一瞥般……
萧护在等宫中传来消息,或者说有人宣布皇帝西去,或者是张守户攻过来。五更时,他劝将军们去睡,留下十个人在。
睡一个更次,换下人来,少帅也眯了一会儿。
天亮起来,不少人还不敢出门。有人大胆地开门看外面,哗,全是当兵的。但是街上没有尸首什么的,看上去一片宁静。
又有人骑马过来,一个时辰喊上四回,把少帅的话再喊一遍。不少人出来了,大家半信半疑:“是真的不涨物价?”
“咱们去买买看。”
一有战乱,再没钱的人也是先屯粮。到小的米店里敲不开门,到最大的米店里,掌柜的慢吞吞抬三根手指:“一斤加三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