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刘大人的庶长女,已经十六岁了,嫡母也给她定了亲事,小定都下了,却在刘大人母亲寿辰上出了事,还惹得刘大人勃然大怒,要把那位小姐关了家庙。虽然此事被捂得严实,刘家人又是绝口不提,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捕风捉影,一传两传的,就都知道了。听说是那位小姐在园子里跟其她小姐闲聊时,身边的丫鬟上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碗,洒了她一裙子,这位小姐自然就去厢房换裙子去了,只是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还没换好,她嫡母就打发个婆子去瞧,幸好是个婆子去的,那也差点儿没吓出个好歹来。原来是那位小姐在厢房里竟和一个外男私定了终身了。刘大人也是怕事情掩不住,那家原订好的亲事自然得退了,要把这位小姐关家庙,这位小姐就寻死觅活,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最后这位小姐倒是如愿以偿的嫁给那个外男了。
还有一件闹得更大,竟是涉及到了宗室女。原是孝和公主和驸马明大人所出的嫡长女,明小姐有那样一个娘,又是公主的第一个孩子,自是娇宠的惯了,竟养成了一副霸王性子,也不知是怎地就得罪了她的一个庶出堂妹。她那庶堂妹才十三岁,心思却是恶毒。有一回明小姐去上香,她坐的马车竟突然惊了马,被一个外男救了下来,当众将明小姐抱了个满怀。那个外男也是庶堂妹找来的,原是她姨娘的侄子,能是什么高贵身份?又是个泼赖似的人物,竟做梦要求娶明小姐。那位庶堂妹又不是极高明的手段,自然被孝和公主查了出来,孝和公主气极,当时就打到了勤定伯府上。因驸马是勤定伯的嫡亲弟弟,不能袭爵,所以就尚了主。那个庶堂妹就是勤定伯的庶女。此事最后闹到了圣上跟前,圣上也是大怒,连关家庙这一步都省了,直接就赐了一杯毒酒给那位庶堂妹。更是因此事夺了勤定伯的爵,转让驸马袭了。勤定伯府整个大房的荣耀就因着一个小小的庶女而烟消云散。圣上为了安抚明小姐,亲自下旨赐婚给关内侯嫡长子。
此事也算是圆满收场。
不过谁都知道,明小姐当众被外男抱在怀里,最后还能嫁得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她有个好娘。若是换了别人,也就只有寻死,或者剃了头做姑子这两条路了。
另外还有在花园子里不小心掉湖里的,在假山里和外男不小心撞见的,这种能毁了闺阁小姐名声的事,直是多了去了。这些个世家大族,谁家没有个假山水榭呢!
数九寒冬的,水边谢琳琅自是要离得远远的,另外,她也时时注意着自己不要落了单。她都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因着现在天气尚冷,伯府就将小姐们安置在了梅园的九曲廊阁之中,整条廊阁都装上了琉璃窗,窗下每隔十步远就拢着一个火盆子,极是暖和。外面种着数十株的红梅树,如今红梅皆已盛放,远远望去,如霞似蔚。有些小姐们不耐烦在廊阁里待着,便穿了大毛衣服到外面赏梅。一众花朵样儿年纪的姑娘们,在那梅树下,或着银鼠袄子,或着大红猩猩毡披风,又或是大红羽纱羽缎,欢笑打闹,倒比那红梅更艳丽些。
谢雨琅今儿穿的是一件桃红色刻丝八团袄,银红色裙子,头上戴了一个貂鼠照君套,她长得更肖谢渊一些,长相极是明丽。她是个利落的性子,见园子里热闹,早就忍不得了,顿时就嫌谢琳琅走得慢了,拉了谢琳琅就快步过去,谢雅琅也笑着跟上,谢瑶琅在后面忙道:“雨姐姐琳姐姐等着我些儿!”
谢雨琅因着她那个张扬得上天入地的庶弟弟,便是以偏概全了,对庶出的都是半只眼睛也瞧不上,听了谢瑶琅喊她,撇撇嘴,却还是放慢了脚步。谢雅琅就道:“妹妹快着些!”
倒底还是正月里,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儿,就觉得冷,谢琳琅见她们几个还玩得热闹,便转身进了园子里的一个八角亭等着她们。亭子里各个角上都放了一个火盆,是上好的银碳,烧得通红,却一丝烟儿也没有。将亭子的窗户都关上,里面倒是比廊阁里还暖上几分。亭子虽不甚大,布置却也是精致齐备,当中放了一张檀木桌,配了四把檀木镂雕花椅,另外还多加了四个矮墩儿,上面都铺了大毛的垫子。
谢琳琅刚坐好,从外头又进来两个姑娘,看上去要比她大些,像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样的大毛衣裳,首饰也只是宝石颜色不同。长相倒不是十分相似,脸上却是带了一模一样的倨傲神情。
不过既然都是来拜寿的,谢琳琅觉得还是应该以礼相待,只是还不等谢琳琅开口,偏高一些的那个姑娘就扫了她一眼,道:“麻烦你让出两个椅子来。”
谢琳琅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身边还空着的三个椅子,道:“那就请两位姐姐过来坐罢。”
偏矮一些的那个姑娘立时就怒道:“我姐姐是让你站起来坐那矮墩儿上去,没听见吗?莫非是聋子不成?”
谢琳琅倒是大开眼界了,像这么刁蛮无理的小姐还真是头一回见。在这个不是宗室女就是世家女的圈子里,谁不是面上和和气气的,就是结了仇的,也不过是暗中使绊子罢了,像她们这样头一回见面就明目张胆欺负人的,就是公主只怕也没几个会如此。
那个姑娘又道:“还不让!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姑妈可是这府里的世子夫人,我大伯祖父可是英国公!凭你这样山野里不知哪坑哪洞爬出来的,也配在我们面前坐椅子?赐个座都是抬举你了!还不快给我起来!”
原来是英国公府的小姐,怪道呢,气焰这么嚣张。
谢琳琅笑道:“原来是施家的两位小姐,原本这座也不是不能让,只是如今倒是不能了,若是我让了,岂不是对英国公不敬么?”
施大小姐皱眉道:“混说什么呢?不让才是对我大伯祖父不敬呢!”
谢琳琅道:“听闻英国公是个极明事晓理之人,想来英国公的后人也定是如此。且不说现在这儿还有座儿,既是没有,我若是被两位小姐逼着让了座,让外人知道了,岂能不说两位小姐不知礼呢?若是说两位小姐不知礼,那岂不就是说英国公不知礼了?我若是助着两位小姐犯错,倒累了英国公之威名,岂不就是对英国公不敬了么?是以,今儿这个座才不能让的。两位小姐若是要坐,横竖这儿还有三把椅子。”
施大小姐一噎,“你!”
施二小姐冷笑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我才不和你废话。”说着就转头向外面道:“张嬷嬷呢?”
待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进来,施二小姐扬了下巴道:“张嬷嬷可是长公主赐下的七品女官,你既然牙尖嘴利,那就劳累张嬷嬷赏你十个嘴巴子,也好让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琳琅虽是侯府小姐,但是无品无级,此时对上这么个有品级的嬷嬷,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好在那个嬷嬷还是个明理的,踌躇了一下道:“无根无由,只怕打了,这位姑娘家里也不会依的。且若是传出去了,岂不累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名声?”
施二小姐顿时就沉了脸,喝道:“长公主是让你来伺候我的,又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
那嬷嬷垂首而立,恭敬道:“二姑娘教训的是,是奴婢僭越了。只是刚才奴婢听暖夏说王爷已经来了,王爷虽说与定忠伯有亲,但今儿是初二,恐怕宫中还有事务劳烦王爷,想必王爷不会久留。”
施大小姐顿时一脸喜色,道:“你怎么不早说!”也不管施二小姐,转身就出去了。
施二小姐见她姐姐出去了,一甩袖子也连忙跟了出去。
谢琳琅对张嬷嬷略一福身,道:“多谢嬷嬷解围。”
张嬷嬷还了一礼,也不答话,便转身走了。
青杏愤愤道:“这都什么人哪!”
碧桃道:“姑娘,要不还是去看看东府大姑娘和西府两位姑娘玩够没有?咱们还是回廊阁里妥当些。”
谢琳琅也担心会惹出什么事来,便点点头,去园子里找了谢雨琅三人,一齐回了廊阁。
离正式开席还有一会儿时间,伯府的丫鬟已经先端了核桃酪上来,每位小姐都有一盅。端到谢琳琅面前时,谢琳琅使了个眼色,碧桃就笑着上前要接过来,那个丫鬟抬起一张圆圆的笑脸,声音清脆道:“怎敢劳烦姐姐,这是奴婢的职责,若是烦累了姐姐,管事妈妈一定会骂奴婢的。”
碧桃见她不肯将核桃酪交给自己,越发觉得她可疑,拦在那里也不肯相让。
谢瑶琅在一旁看到了,就大声笑道:“姐姐何必难为一个丫鬟,想来她也是怕挨骂罢了。”说着就站起身上前两步,对那圆脸丫鬟和善的笑着道:“不如你就交给我罢,回去和你们管事妈妈说,就说是我非要接过来的,想必你们妈妈……啊!”话还没说完呢,就突然惊叫一声。
这一声甚是响亮,廊阁里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
谢瑶琅刚才说得热闹,也没注意,并没有接托盘,直接就伸手拿那盅子,不妨被烫了手,手一松,那盅核桃酪就摔碎在了地上,溅了她一裙子,手也烫红了。她看了看裙子又甩甩手,“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那圆脸丫鬟吓得脸都白了,登时就跪下磕头。
谢雅琅见这么多人看着,谢瑶琅还是哭个没完,就斥她的丫鬟,“怎么还不扶着二姑娘去换裙子?倒看起你们姑娘的热闹来了!”
谢瑶琅的丫鬟挨了骂,赶忙就扶着谢瑶琅由伯府的丫鬟引着换裙子去了。
谢琳琅看了看那个圆脸丫鬟,想来这盅核桃酪本是要倒在自己裙子上的罢,便回头道:“青杏,你跟着瑶妹妹去看看,等瑶妹妹换裙子的时候,你就在门口守着,警醒一些,可别让外人冲撞了。”
青杏答应一声,就快步跟着去了。
那个圆脸丫鬟没得吩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谢琳琅便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定忠伯府的丫鬟?又在哪处当差?”
圆脸丫鬟听她如此问话,情知是她疑心了自己,顿时吓得手脚发软,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贱名不敢污了姑娘耳朵。”
碧桃喝道:“主子问你话,你竟敢推脱着不答,这是哪家的规矩!一会儿我们姑娘就去回了世子夫人,倒要好好问问!”
圆脸丫鬟战战兢兢,只是磕头,不管碧桃如何吓唬她,她都不答。
谢琳琅就道:“罢了,碧桃你去找世子夫人,就说我有事要跟她借两个嬷嬷,要壮实的来。将这个丫鬟先看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