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咧嘴一笑,作势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道:“奴才没上过几天学堂,知乎者也的比喻说不来,污了王妃娘娘的耳朵,求王妃娘娘不要怪罪。”
谢琳琅笑道:“罢了,都是小事。”又吩咐碧桃将彩画蟒龙的油绢衣找出来递给墨烟,嘱咐道:“王爷一惯不爱披这些个,千万要伺候王爷穿好再骑马,现下天气虽热,但被雨浇了一路也保不齐要风寒。”
墨烟应是,捧着衣裳走了。
将入了夜,外头雨声淋漓不歇,碧桃伺候谢琳琅沐浴,四下里都落了帘帐,室内热气氤氲,碧桃正轻手给她揉着头发,青杏就进来了,哼了一声,略带鄙夷的道:“王妃娘娘,您猜奴婢今儿都听见了什么?”
碧桃啐她一口,道:“瞧把你狂的!有事儿不紧着回禀,还敢让王妃娘娘猜呢!还不快说!”
青杏颇有些忿忿然,“奴婢今儿听院子里的木溪说,温姑娘待人极为和善,东景阁大大小小的丫头子都爱跟她亲近,就连两个积年的老嬷嬷都不绝口的称赞。奴婢就是觉得这位温姑娘有本事,一张清水脸子也被夸得一朵花儿般。”
谢琳琅闻言倒没如何惊讶,濯盈借居别人府上,与人为善只是第一宗儿,只不过宫里这几日忙乱,不停的有消息递出来,却没听闻新帝有着手立后的打算,她心中总隐隐忧虑,事情一拖再拖难免就有变化。也或许是近日朝政繁杂新帝腾不出手也未可知,毕竟四皇嫂与濯盈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在立后一事上,想来濯盈再有手段也不能使干坤倒转。
她微皱着眉头笑了一下,道:“温姑娘好相处不也是好事么?倒值得你气成这样,日后无事你少去东景阁那头转悠,不要让温姑娘多心。”
青杏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道:“不是奴婢想去,奴婢出去跑趟腿儿也能听见有人赞温姑娘,奴婢不想听都不成。”
嘟嘟囔囔的伺候谢琳琅更衣,换上了一件蜜藕色的撒花绫纱衫,头发还未干透,松松挽在脑后,就进了内室。
打开帘子一眼就瞧见萧慕正歪在罗汉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他已经换过衣裳了,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衫,形容举止慵懒闲适,像是已经候了良久。
见她进来,萧慕刚放下茶盏,就一下顿住了,她才出浴,被热气熏得脸色绯红,像是比以前胖了些,该丰满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被薄纱料子轻轻笼着。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闲下来时想一想她,就又忙着另一桩事务去了,倒也不觉得如何,此时乍然一见,人明明就在眼前,思念却翻天覆地般的涌了上来。
他有些把持不住,谢琳琅倒很镇定,吩咐丫鬟给他端吃食,他在宫里吃过了,况且此时也没心思,挥手将人都打发下去,对她招手。
谢琳琅坐到他身侧,笑道:“墨烟不是说你可能会晚些回来么?怎么这样早?宫里头都忙完了?”
他先抱着她在唇上吮了一口,才道:“归心似箭么,有些事情也不一定非要经我的手,将差事派下去我也轻省。”
谢琳琅有她担忧之事,便问:“朝中没人提立后之事么?如今天下已定,后位也不该悬空,早早定下也于宫中稳固有益处。”
萧慕闻言便正了神色,蹙眉道:“我跟四皇兄提过,四皇兄没说什么,礼部倒上了两道奏章,说立后是当勿之急,一应物置都该准备起来,单是后冠,制成了就得月把有余,若要赶工,少不得还得加派人手。”说着声音便是一冷,“四皇兄一会儿要过府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计较,若四皇兄能分得清儿女情长与朝政最好,若是不能割舍,我看濯盈就不能留了。”
他说得轻飘飘,倒把谢琳琅吓了一跳,濯盈与四皇兄有六年共患难的情谊,岂是轻易就能斩断的,萧慕虽与四皇兄是亲兄弟,但四皇兄已然登基,萧慕悍然出手料理濯盈,只怕会惹怒四皇兄,她略一思忖道:“依我看倒不如让濯盈纳入后宫,日日戳在四皇兄眼睛里,时日长了只怕就淡了,若是此时将濯盈除去,恐才会被四皇兄记得一生一世呢。”
萧慕冷着声音道:“她若安份便罢,给她个贵妃也无妨,她若是有别的想头,于朝局不利,我定不留她。”
他想的跟女人家心思里的弯弯绕绕全然不同,他心里是朝政大局,觉得只要濯盈不争后位,放在后宫里就没什么妨碍,但是谢琳琅忧虑的却是四皇嫂,有这样一个陪夫君共过难的心上人待在后院里,哪怕她位份不如自己,只怕这日子也难过得很。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听外头墨烟进来说有事回禀。
萧慕踏出外间去,墨烟忙躬身道:“回禀王爷,宫里头传了消息出来,说是万岁爷已经起驾,身边的人带的不多,只怕脚程也快,是不是吩咐下去,这就接驾?”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真的是卡死了,我今天装病请了半天假,坐在电脑前溜溜一下午,才码出这些来,这两天没有及时更新,请大家体谅吧。突然发现我还挺有装病的潜质的,同事都说我装的很像,主要是没能更新,心里头焦燥。
其实四皇子就是个典型的英雄啊,也有英雄都有的通病,给他些时间罢。
还有就是承野王,最后我会给他写个番外的,大家还记得萧慕说四皇子救过承野王一命的事么?就跟他的心上人有关,最后再写他罢。
☆、第99章 清算
迎接圣驾并不轻简,一应御用之物都要按照规格置办起来。萧慕撑伞立在檐下,悬山顶上的五脊六兽煌煌而立,有风斜喇吹过,檐下铁马便叮叮咚咚的乱敲起来。
萧慕侧身,望着佯佯雨幕,时间过得快,似乎一晃而逝,小时候在母妃殿里,四兄事事让着他,若欠手欠脚的惹到他,他还要作脸子,如今位置不同了,君臣,似有一道天然的鸿沟横亘在那里,站在两端的人谁也跨不过去。
谢琳琅虽不必大妆,但是面圣衣饰照样不能随意,绿蕉伺候她换上了一身香妃色通袖袍,发髻当中戴一尊拔金观音,右侧偏插了支玳瑁簪子,花钿掩鬓。因外头还下着雨,萧慕不肯让她去大门上迎接,只在正厅里候驾。
过了大约两刻钟,就见细雨之中几簇灯火蒙蒙,几个小太监提着风灯鱼贯而至,当中走在头前的人,戴白玉冠,身着亲王规制的团领常服,谢琳琅是头一回见到萧宥,他与萧慕长相倒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萧宥眉宇之间常聚拢,似带着颇重的戾气。
他带的随从不多,并没有用皇帝的銮舆,虽是九五之尊,出宫依旧不易,言官们嘴刀利,皇帝的身边事都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大事小情都能被他们挑拣起来说道一番,这回萧宥大约是打着微服的幌子,一切从简。
他身边还跟着个人,着绯袍,束玉带,神情肃然,眼中却隐着笑意,谢琳琅一眼便瞧见了,是卫长玉,他之前不肯尊宣城长公主之命,被革了职,如今又恢复了大统领之位。
谢琳琅不能过多耽搁,她跪不下去,便敛衽蹲身行礼,萧宥命起,和气道:“外头细雨不断,弟妹怀着身子,只管好生歇息,不必理会我,只当我是寻常来探亲戚的便是。”
他似乎不大会关心人,说到谢琳琅怀着身子时,自己大约觉得语气不够温软,有些生硬,干咳了两声,颇有些无措的况味。
但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谢琳琅明白他是想要表达亲近之意,便笑道:“多谢四皇兄关怀,四皇兄一路冒雨前来,还请四皇兄入厅用盏热茶,也好驱驱潮意。”她本欲提濯盈居处,但是萧慕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按捺下不提,又坐了半盏茶时分,男人间的话题她插不上嘴,便去偏厅候着了。
绕过夔龙纹落地罩,便看见卫长玉正立在窗边看漏景,方胜窗下挂着一个小小的金丝鸟笼,只是个摆设物儿,不过拳头大小,并不能真的装鸟喂食,但是内里干坤不小,一应物置皆有,纯金丝编就,十分精巧。卫长玉不动声色的取下来,拎在手指头上。
谢琳琅走近了笑道:“大表哥近来可好?我许久未见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了,他们可还好?”
这些日子朝局动荡,现下才安稳,安庆郡主与卫夫人才回京安置好,没抽出时间来,不然只怕早就来慕王府看望谢琳琅了。卫长玉见她面色红润,人也稍胖了些,想来是作养得好,便放下心来,道:“都好,祖母念叨了好些日子了,只是不放心表妹,过两日府里都安顿好了,母亲必定上门。”
谢琳琅点头,她出门不易,早就盼着舅母来看她了,又道:“我前两日听闻大表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卫长玉脸色有些发沉,皱眉道:“大妹无碍,是靖海候夫人,小墨亲自诊过脉,说是病症不轻,华佗再世也难医治,只怕捱不过两个月了。”说着话锋一转,指着那个金丝鸟笼道:“这个给我罢。”是跟谢琳琅说的,眼睛却直视着前方。
谢琳琅打量着他,半晌,竟见他玉似的面颊微微红起来,不由得掩嘴笑道:“大表嫂爱好奇特,见到精致的小物就走不动道儿,大表哥时刻记着,实在是爱妻心切。”
卫长玉转移了视线,神情有些不大自然,端起茶盏掩饰了一下,才道:“不是给她的。”像是觉得在表妹面前露了底,有些心虚,“她还没过门儿,叫大表嫂不嫌早么?”
谢琳琅顿时大感遗憾,大表姐此时竟不在场!若是大表姐在,见到大表哥这副形容,定会捧腹大笑,跟她一起嘲笑得他恼羞成怒才罢休。谢琳琅理了理通袖襕,状似不经意的含笑道:“早晚不都是得叫大表嫂么,若不是大表嫂实在年纪小,只怕大表哥早就已经跟圣上请旨去了。”
卫长玉迟迟的,“请什么旨?”
谢琳琅拖长了音儿,徐徐道:“请提早婚期的旨,圣上宽厚,定会应允。”说着身体往前倾了倾,故作沉吟道:“大表嫂住得未免太远了些,江南哪!不如我一会儿就跟圣上提,接大表嫂来王府住一段儿,大表哥思念狠了,想见一见也容易!”
果然是出嫁了的,这么害臊的话也能说出口,以前那个单纯懵懂的小表妹哪去了?卫长玉一甩袖子就站起身来,气愤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想想又觉得都是萧慕的错,把他的小表妹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