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2)

齐棪反问:“如果陛下杀了那批宫人会如何?”

翊安低头想了下,“御史台狂谏,宫内人心不稳,宫外难得民意。虽说名声不会好,可没有什么大事。”

“若再经有心之人一传呢?”齐棪道:“翊安,前朝的教训你可记得?”

北风愈发地大,寒意划开薄嫩的肌肤,刺进骨髓之中。

前朝乃严家天下,最后几年里,蝗灾旱灾水灾接连不断,举国饥荒,流民数十万。

彼时君主暴虐,不得人心,直接成为天下大乱直接的引火索。一传十十传百,各地纷纷起兵。

齐棪凝重道:“但愿我们杞人忧天了。”

谈完正事,齐棪说王府后园的红梅开的正好,问翊安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翊安看他一眼,后者诚挚地做了个请的姿态,没有半点坏心的模样。她横竖发闲,颇为赏脸地跟去观了一番。

正直寒冬,园子里种满了梅树,尚是张扬艳丽的时候,翊安夸梅花长得喜人。

齐棪见她喜欢,便趁她在假山上的亭子里坐着观赏时,亲自去折了两枝回来。

“哟,驸马好雅兴。”翊安被那红梅诱去了目光,说笑间眉眼妩媚,步摇灵巧地摆动。

“一枝送去我卧房,安置在榻边矮桌上的瓶子里,另一枝送去公主府。”齐棪交代完下人,对着她含蓄地弯了弯唇:“且风雅一回。”

齐棪是个不喜大笑的人,那张不丑的脸上,时常表情匮乏。从前翊安见到的,无非就是端庄寡淡,或是皱眉冷面两种。

偶尔对她笑容满面,那也是在人前装模作样,她看见就恶心。

今日他脸上的笑意虽未曾多深,只弯弯眉眼或嘴角,可她知道他不是在演戏,他是真的在笑。

她忽然觉得梅园一行像场不真切的梦。

逛完园子,翊安疲乏,告辞前道:“我回去寻个瓶子插花,也安置在榻边,夜里伴着梅香睡,定有个好梦。”

过了绿漪桥回到公主府,翊安还回味这一下午的事,“挽骊,我今日跟齐棪在一起这么久,一句话也没吵。”

挽骊“嗯”了声:“奇事。”

翊安用食指点着额边,对挽骊道:“我现在怀疑他身上的伤好得那么快的原因,是因为真正的患处在脑子。”

“……”挽骊沉默了下,说:“没什么不好。”

“也是。”翊安心道反正比从前好,抬头看了眼天色:“就是心里直发虚。”

所有的反常,必有因果。

送走翊安后,齐棪独自回了住所,一言不发坐在榻边。好一会,他才理清思绪,弯腰看那枝艳丽的梅花,心里来来回回重复她最后说的话。

也不知道,她屋里的梅花可也是这样,放在素净的白瓶里,一枝艳冠满室。

齐棪凑近嗅了一口,自顾自笑,坚信自己今夜也会有个好梦。

这些时日他睡得很不好,一闭眼全是前世的噩梦。醒来后,看着周围的一切,常常分不清楚,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只有看见翊安的笑容,他才确信,噩梦已逝。

翌日一早,齐棪骑马去了听竹院,连舜钦黑脸道:“王爷怎么不保重身子,难道连这两个纨绔,你都不放心交与我处理?”

齐棪拍拍他的肩膀:“舜钦,你错了,看着轻松的事情,未必就很好办。”

安平侯的嫡孙魏思荣、礼部尚书之子姜易,岂是一般的纨绔。

氿仙阁是上京有名的风月场所,却素来清雅,里面的姑娘、公子只陪客不侍奉。

但若肯多出银子,便能带出去半日。这俩公子哥正是为一个姑娘争风吃醋。

魏思荣那日带了姑娘棠婳出去,被姜易撞上,两人言语间起了龃龉。

两边的家丁小厮都是打架好手,砍打起来,伤到了几个无辜百姓,还惊了清河郡主的驾。

这实在不是大事,赔些银子,上门道歉便能过去,何至于动用听竹卫上门去抓人。

皇帝无非想敲打这些人,让他们知道无论姓魏还是姓什么,这巍巍京城,都不是他们放肆的地方。

敲打就必须用刑,否则无异于白来一趟。

这俩小子都是家里的宝贝,若只有连舜钦一人审讯,到时带着一身伤回去,两家怨气必集在连舜钦一人身上。

齐棪出面,多少转移了些仇恨,起码让他们清楚,这是听竹卫在为皇帝办事情。

魏思荣被关了几日,茶饭不香,身上又结结实实挨了几顿鞭子,活像个满身伤痕、披头散发的乞丐。他见到齐棪才算看见盼头,狂喜道:“姑父!”

按辈分,安平侯跟皇帝、翊安一辈,魏思荣得喊翊安一声姑母,喊齐棪姑父。

齐棪很钟意这个称呼,像把他跟翊安拴在了一起,“你倒嘴甜,早伶俐一些,何至于进来。”

魏思荣早悔的肠子都青了,“我冤啊姑父,全是姜易那小子找茬,我气不过才打他的。”

齐棪去看过了,姜易遭的罪不比他少,到底是先挑事的,又不姓魏。

“那姑娘就那么好,值得你们这般争风吃醋?闹成这样,满京城地当成笑话传,你祖父、父亲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可知御史台这几天,写折子参了安平府和姜府多了本?”

“谁说不是呢,姑父,打完后我就知道坏了。就算您不把我抓来,我父亲也是要把我打死的,这回丢人现眼丢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