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礼宁殿一番洗漱之后,翊安跟齐棪遵循老规矩,把宫人都打发出去,开始安排晚上怎么睡。
从前他们在宫里住时,自然是睡不到一起去的,便轮流睡床和软榻。
翊安好就好在,从不觉得自己娇贵得高人一等。
不因自己是公主之身就高高在上,也不因自己是女人就央求别人让自己。
还是她主动提出来道:“咱们轮流睡床,谁也不欠谁,省的你多委屈似的。”
齐棪从前没什么大男子风范,心安理得地应了下来。
如今他自是不希望如此,可若舔着脸说“我们一起睡吧”,不被赏两个耳光才怪。
他暗自思忖,过两日得想个办法,否则白进宫了一趟。
齐棪从柜里拿出多余的锦被,给自己铺床,“以后我睡这里就行,公主就睡床吧,换来换去麻烦。”
翊安盘膝坐在床榻上,非但不感动,反而当场炸毛。
“我再说一遍,我用的头油绝无异味。氿仙阁秘制,多少人都求不来,你去看看御医吧你。”
每回轮到齐棪睡床,他就挑三拣四,说枕头上有她的怪异的头油味,闻着做噩梦。
翊安抱走自己的枕头,他还不依不饶,说他依然能闻到。
翊安骂他鼻子有病,不去就医却在这里折磨人。
齐棪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让她换头油,她偏不听,扔了句“闻不惯就滚,反正封浅浅头上好闻”。
若不是那夜在宫里,估计两人能打起来。
齐棪知道自己以前德行不佳,喜欢故意折腾她。
这回好言好语地解释:“是这榻太窄,怕你睡得不舒服。”
罢了不忘加上一句:“当然,殿下若能换头油,更好。”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少对我指指点点。”翊安扔过去一个枕头,刚好砸他头上。
齐棪压根没抱期望,接下枕头,笑容未变:“当我没说。”
消停了会,翊安又问:“你伤彻底好透了吗?”
齐棪作势要解袍子,“殿下一看便知。”
“哎——”翊安拒绝:“别别别,仔细冻着。”
她怕看了想入非非。
齐棪则暗恼美男计施不出来。
她试探问:“若还没好全,要不你来睡床。”
齐棪立即接话:“当真?”
“客气话而已,你又信了?”翊安嘻嘻一乐,享受地躺下,叫道:“这床真舒坦。”
齐棪被她的孩子气感染,背对而笑,“外头想是下雨了。”
雨声落在屋檐上,越下越急,仅是听着就令人瑟瑟发抖。
翊安道:“雨夜催眠,向来比安神香还好用,我困了。”
“困就睡吧。”齐棪起身把内室的烛灯一一灭去,只留了一盏备用。
他做这些时,翊安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看着他,齐棪转身对上她专注的目光,觉得生气。
又不能睡一起,做什么这样勾引人!
她青丝垂在两边肩上,眸子干净而温暖,半明半灭里,眼边那颗小痣愈发妩媚灵巧。
偏她美不自知。
“殿下看什么?”齐棪动了下喉咙。
翊安指指床幔,“齐卿,替本宫放下。”
“遵旨。”齐棪上前将帐幔从玉钩上放下,柔情地看她:“殿下好梦。”
翊安翻身:“明日见。”
他坐回软榻上,走了好一会的神,雨声宁神,让他没了任何旖旎的念头。
只是想,若这是一场美梦,但愿永远不醒。
*
阴冷的天牢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与霉味,若是细听,便能听见不远处刑房中的哭喊声。
他波澜不惊,在这里困囿了大半个月,习以为常。晚饭的时辰已过去良久,外面想必已经入夜,然而何时天明,他还不知。
破罐子破摔地躺在稻草堆上,他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入睡,断裂的腿骨却疼痛难忍,害他出了一身汗。
在半寐半醒和疼痛的折磨中,恍然间耳边传来兵刃相交的冷脆声,伴着吵闹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好像有人被一脚踹在了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