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在屋门口瞧见跪着的宋平,阿鱼还愣了一会儿。如今虽已孟夏,但夜里还是更深露重的。宋平像是跪了一整夜,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

阿鱼也没多看,径直进了屋。

早膳已经备齐。扬州城的百姓富足慵懒,吃早茶几乎成了惯例。清茶配细点,梅雨时节早早地起床,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听雨赏景,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谢怀璟让阿鱼在身边坐下,推了一碗白汤鳝丝面给她,“你尝尝,这时候的鳝鱼肉都挺新鲜。”

面条的香味飘了过来。阿鱼捧着碗,先喝了几口面汤。倒不是纯粹的白汤,汤底醇厚而味浓,应是提前备下的高汤,清澈鲜香。阿鱼满足地眯起桃花眼,随口说了句:“刚刚进门瞧见宋大公子跪在了门口,像是跪了一晚上。”

谢怀璟偏头望她,缓慢地勾挑起唇,“你似乎很关心他?”

阿鱼摇了摇头。她觉得谢怀璟神色怪怪的,就像以前二叔背着二婶讨小老婆,二婶明明很愠恼,却偏偏要挤出镇静和善的笑容一样。

阿鱼没再多说什么,专心埋首吃面。

面是细面,软韧而筋道。面条上头的鳝鱼丝只有一寸长,用油炸过了,金黄金黄的,入口颇为酥脆。阿鱼一筷子面条一筷子鳝丝,吃得很是尽兴。再想想夏天到了,肉嫩味鲜的鳝鱼都溜出来了,阿鱼心里不由冒出好多个念头,比方说红烧鳝鱼、泡椒鳝鱼、山药鳝鱼汤……

谢怀璟见阿鱼吃着吃着抿嘴笑了起来,不觉跟着一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等回了燕京,还可以煮鳝鱼汤喝,可鲜了。”

谢怀璟的心情顿时欢畅起来——阿鱼还是想和他一起回京的。他笑了笑,说:“鳝鱼补气养血,你身子弱,又畏寒,多吃一些也好。”

阿鱼点点头。以前待在司膳房,各种食材的功效都是要背的,鳝鱼的药用之效她还记得,顺口便道:“鳝鱼肉益精温阳,对肝肾都极好,最适宜肾阳亏虚的人吃了。”

她说完,又夹了一筷子油炸鳝丝,当真外焦里嫩,搭着高汤一块儿吃,鲜美无比。阿鱼本着“好吃的大家一起吃”的念头,问谢怀璟:“殿下要进一些鳝丝吗?”

谢怀璟一怔。阿鱼刚刚才说鳝鱼“适宜肾阳亏虚的人”,现在便问他要不要吃鳝鱼丝……这两句话连在一起真是意味深长。

虽然知道阿鱼多半没有那个意思,但谢怀璟的神色还是复杂了起来。

第38章 冰西瓜 ...

幸而阿鱼很快意识到, 这碗面已经被她吃了一半, 再让太子吃便十分不妥。又不是核桃、月饼那类能一人一半分着吃的东西。

于是愧疚地说:“但这碗面我已吃过了……要不等回了燕京,我给殿下煮一锅鳝鱼汤?”

谢怀璟:“……”他竟不知道该不该说“好”。

***

早膳用了半个多时辰, 阿鱼便十分吃饱喝足了。谢怀璟道:“你回屋收拾收拾, 我们待会儿就启程去江宁。”

阿鱼应了声,步出了房门。

阿鱼出去之后, 谢怀璟眼中就没有什么笑意了。想了想, 还是让宋平进来了。

宋恕进一早便候在了外头,听见谢怀璟传召宋平,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他毕竟曾在燕京为官,才调任扬州两年, 和谢怀璟也算认识, 此番跟进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开脱、求情。

宋恕进道:“殿下, 犬子昨日言行无状,都是微臣的过错。”

谢怀璟扬声“哦”了一句:“你让他去调戏美人了?”

宋恕进:“……”殿下您这话我没法儿接啊。不论承认还是否认, 都不像那回事啊!

他顿了顿,才说:“微臣贪杯, 昨夜犬子出于孝道,才陪微臣喝了几杯,哪知道这孩子不胜酒力, 喝醉了净干糊涂事。臣昨晚已经教训过他了, 还望殿下宽恕一二。”

宋平跟着说:“殿下恕罪。”

谢怀璟淡然道:“宋大人,为官之要,人品、德行为先, 令公子好色而不好德,还须再历练几年。”

宋平点头称是。他自然能听出谢怀璟的言下之意——你儿子贪美色而轻德行,不配为官,这几年都别想往官场走了!

宋平已经二十岁了。若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这个年纪也该着手政务了。太子却让他“再历练几年”,宋平便比旁人慢了一大截,以后前途如何也难说。

谢怀璟本来还想斥宋恕进教养无方,顾念着他的脸面,改道:“宋大人是一代良臣,平日定然忙于公务,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

宋恕进满脸羞愧之色。还真被谢怀璟说中了,他考取进士之后,便忙着处理政务、应酬打点,几个孩子都丢给了夫人照管。他夫人不过一个内宅女子,照顾儿女穿衣吃饭便足够,那些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一个妇人哪里懂啊?他确实没有好好管教自己儿女,没有尽到为父的责任。

如今宋平长成这副不成器的模样,连春闱都考取不了,说到底还是怪他这个爹!宋恕进又是惭愧又是自悔,朝谢怀璟拱了拱手,道:“殿下说的是,都是臣的过错。臣往后一定好好管束宋平。”

谢怀璟目露满意之色。

***

扬州与江宁离得不远,若马车走得快些,半日工夫也就到了。

统共有四辆马车驶去江宁,一辆马车载着谢怀璟和阿鱼,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天子赏给徐贵妃父亲徐康的两箱金银,另外两辆马车载着一些侍卫和宫人。

阿鱼昨夜没睡好,上了马车就开始犯困。初夏温暖的日光穿过车帘,时不时往脸上碎碎地拂着,就像一支羽毛在哄自己入眠。

没过多久,阿鱼就头一歪,靠着车壁睡着了。

谢怀璟正在看书,担心翻书的响声吵醒阿鱼,便把书搁到一旁,偏头去看阿鱼。碎金般的日光沾在她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鲜明的亮色。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浅灰色的阴影。她的睫毛好密啊,谢怀璟不由自主地坐近了一些,想数数阿鱼一共有多少根睫毛。

就在这时,马车轮子似乎碾过了一颗石子,整个车身都摇晃了一下。阿鱼的身形也跟着一晃,最后缓缓地倒在了谢怀璟的肩膀上。

明明知道阿鱼已经睡着了,诸事不知,但谢怀璟还是有一种被投怀送抱的、雀跃而暗喜的感觉。他伸出一条手臂,轻轻环住阿鱼的腰肢。见阿鱼睡得熟,又忍不住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两条手臂一同环住了她。

谢怀璟满足地叹了口气。阿鱼就应当这样时时刻刻顺从地待在他怀里。她眼里不能有别人,只能有他。

行至城外凹凸不平的窄路,马车颠簸得厉害,阿鱼被颠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谢怀璟扣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