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2 / 2)

傅延之说:“可殿下是储君,不论你愿不愿意,只要他愿意,你就得一直待在他身边。”

阿鱼睁大眼睛,有些无措地望了过来。

傅延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沈家家风朴实清明,素来没有门第之见,也不看重士庶贵贱之分,阿鱼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便从没有觉得出身簪缨世族的自己高人一等,获罪入宫,沦落为宫婢之后,也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只怕在她心里,太子固然身份尊贵,但她自己也没有尤其卑弱。所以她能那样自然而然地接受太子的喜爱,并不以为那是多大的恩赐与宠幸。

她还没有认识到皇族的权势究竟象征着什么。

傅延之便缓声道:“我听说,妹妹先前在宫中,险些被徐妃赐死?”

日子隔得太久,阿鱼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傅延之说的是当年徐贵妃丧子,拿司膳房出气的事。

阿鱼点点头。

傅延之循循善诱道:“妹妹,皇室中人生来便有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利。他们若想让你死,你便一刻也不能活。对他们来说,杀一两个妹妹这样不打眼的侍女,根本不是罪过。自然,若太子殿下果真想把你留在身边,你就一定哪里都去不了。其实太子殿下也算不得良配,自古帝王多薄情——殿下现在说喜欢你,以后就未必了。况且殿下心机深沉,未必是妹妹以为的温润良善之人。”

傅延之说罢,略微有点后悔。他为人臣子,妄议主君终究不妥。但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收回。

阿鱼听得入神,顾不上言语。一时两相静默。

许久,傅延之笑了一笑,道:“妹妹也不用过于在意。”太子拘着阿鱼,阿鱼又没有脱身的法子,他同她说这些,反倒令她烦恼了。

他把还未动过的海棠花饼推到阿鱼面前,道:“妹妹吃吧。”

阿鱼没法子脱身,他替她想法子便是。

***

三日后,阿鱼给万老爷子贺了寿,谢怀璟便带她离开了江宁,继续乘船,沿运河南下。

唯有赵长侍留在了江宁。谢怀璟怀疑沈家获罪,同徐康也有关联,便让赵长侍留下来暗中查探。

谢怀璟一行人在苏杭滞留了个把月。直到七月初秋风乍起,才启程返京。

秋高气爽。阿鱼常常走到船舱外看沿岸的风景,运河宽阔,偶有一两只沙鸥点水飞过,便恍如在素净的水墨画中添了一抹灵动的亮色。北雁南飞,凉风轻拂而来,颇令人心旷神怡。

谢怀璟发现阿鱼最近不太对劲,同他相处的时候,再不似从前那般自如了——离开江宁之后,她就变成了这样。谢怀璟自然不会想到傅延之那样贵雅端正、鸿俦鹤侣的人物会在背后说他的不是,只当阿鱼是眷恋家乡罢了。

顾念着阿鱼晕船,谢怀璟特意吩咐驾船的宫人走慢一些,所以船行得并不快。阿鱼这几日一直待在船舱外头吹风,发现后头有一艘小船一直跟着他们,便顺口跟谢怀璟说了。

谢怀璟道:“许是同样要北上的船只。”

阿鱼觉得奇怪:“可是我们的船行得这样慢,他们竟然也没越过去,而且我们抛锚休息的时候,他们也会停下……兴许是看我们坐的福船高大,想趁机劫一笔横财。”

这么听来,确实有些反常。谢怀璟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意图,但他相信阿鱼,便命船上的护卫们加强了戒备。

这天晚上,天黑无月,晚风还有些凉,像是要下雨了。阿鱼早早地回了船舱,点了油灯,拿出一小罐桃脯吃。桃脯是从杭州带回来的,和着白糖熬煮了半个时辰,才拿去沥净晒干。晒干之后便是琥珀般的颜色,虽不似新鲜桃肉那般软乎,却也有一股清甜的桃子香。

谢怀璟就坐在阿鱼对面看书。偶尔抬头看一眼阿鱼,见她吃得专心,就继续低头翻书,却不由自主地勾唇微笑。

就在这时,船身重重一晃,阿鱼手中的桃脯罐子差点飞出去,连忙抓紧了揣在怀里。面前的油灯却歪歪斜斜地倒下了。阿鱼正要伸手去扶,谢怀璟便道:“别烫了手。”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把油灯扶了起来。

船舱外渐渐传来纷乱嘈杂的声音。阿鱼疑惑道:“外头怎么了?”

谢怀璟的神色变得严肃而警惕,倒没有直接开门一探究竟,而是拿屋里的匕首在木板门上挖了个小孔,借着这个小孔向外张望,便见十来个蒙面黑衣的人泅水上了船,一人拿着一把佩刀,分头踹开几间船舱门,旋即便有惨叫声传出来。

动作流畅、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谢怀璟心头冷笑——还真被阿鱼说中了,一直跟在后头的那条船有问题,搭载的倒不是贪图钱财的盗匪,而是有备而来的刺客。

幸而谢怀璟事先安排了护卫守在周围,已有护卫拔剑斩杀了几个刺客,外头渐渐乱成一团。谢怀璟回身去看阿鱼,见她抱着桃脯罐子不知所措,心头便是一软。

“只是几个不长眼的刺客,不用害怕。”谢怀璟走到阿鱼面前,冲她笑了一笑,“护卫都在外面挡着,我们人手多,事先也有提防,很快就没事了。”

谢怀璟所料不差,很快船上的护卫就把那些刺客斩杀得干干净净。护卫首领前来请罪:“殿下,卑职失职,让殿下受惊了。”

谢怀璟沉声道:“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

“是!”

刺客的尸首都丢进了运河。阿鱼总觉得船舱内有股血腥气,便推门出去吹了会儿风。天际的乌云连成一片,黑压压暗沉沉地聚在一起,夜色黯淡无光。没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起先还是柔柔润润的细雨,很快雨势渐大,渐有倾盆之势。

阿鱼只好折回船舱。

谢怀璟见她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便取了布巾给她抆头发。阿鱼道:“不劳烦殿下,我自己来就行。”

正说着,忽然听见刀剑破风而出的声音。阿鱼回头去看,那尖锐的刀锋却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屋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刺客!

“阿鱼!”谢怀璟急忙把阿鱼拉开,护着她往外走,“快来人护驾!”

护卫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围堵住那个刺客。

刺客俨然武艺出众之辈,纵使遭众人围攻,也能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地抵挡还击,但他先前就受了伤,此刻自然力有不逮,没过多久就落了下风。

护卫们团团围住这个刺客。护卫首领走来请示谢怀璟的意思:“殿下,您看这人是就地斩杀还是留个活口,仔细盘问盘问?”

谢怀璟揽紧了阿鱼,心有余悸道:“杀,直接斩杀!”

这时,刺客忽然举起手中的长刀,朝谢怀璟掷了过来——外头下着雨,谢怀璟担心阿鱼淋了雨着凉,便拉着她站在房门口,没有出船舱。于是那长刀就在电光火石间飞到了两人面前,门外夹杂着雨丝的秋风自门缝吹了进来,长刀微微向右一偏,几乎抵到了阿鱼的额头。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只在瞬息之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阿鱼吓得腿软,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却抵上了门板。

门怎么是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