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璟说:“你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萧青闻着滋滋的烤肉香,低头咽了咽口水,拱手道:“是,殿下。”
他走了之后,谢怀璟的脸色又变回了温润的模样,“怎么想到用这种法子烤肉吃?”
阿鱼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入宫后并没有被拨去司膳房,而是充入了掖庭。”
“……我知道。”谢怀璟低声说。阿鱼入宫后的一切他都仔细查过,他知道阿鱼在掖庭时,有个姓吴的嬷嬷常以打骂她为乐,险些把阿鱼打死,他早就命人将那吴嬷嬷杖毙了;他也知道阿鱼去司膳房之后,杨红珍一直照顾着她,他便寻了几个由头赏了杨司膳不少东西。
反倒是阿鱼不知道这些事。
阿鱼说:“当年在掖庭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冬日尤甚,晚上冻得睡不着,就和几个宫女围坐在一起烤火,管事的内监看我们可怜,时常给我们塞几个红薯,我们就把红薯放在柴火灰里烘着,过一会儿就能吃,特别管饱。”
明亮的火光映着阿鱼的清艳的面庞,她周身都冒着暖黄的光晕,谢怀璟心软如水,和声道:“以后再不会让你受那种苦了。”
阿鱼却陷入了回忆,舔了舔嘴角,道:“烤红薯可好吃了!尤其是那种长长一条的,特别容易熟,还很香,吃起来甜甜软软的,红薯皮都流油黏手。”
谢怀璟便是一笑。拿了串五花肉的长签,在柴火上转了两圈,五花肉就渐渐熟了。他把签子递给阿鱼,“尝尝。”
五花肉切得很薄,已经事先腌制过了,不管怎么烤都是好吃的。若火候欠一点,便是鲜嫩的风味,蘸一些蜂蜜,便足够鲜甜味美;若烤得久一些,肉片便微微地泛焦,趁热抹上微酸的辣酱,一点也不肥腻。
阿鱼接过谢怀璟递来的五花肉,横过签子咬了一口,边缘是微焦的金黄色,冷风中腾腾地冒着热气,咸香四溢,阿鱼吃得开心,心满意足地眯起眼。
虽靠着火,但北风凛冽,阿鱼半只手藏在衣袖里,剩下半只手裸在外头,被风吹得通红。
谢怀璟把她一双手握住,果真冰冰凉凉的,便拿自己的手心暖她。阿鱼眼巴巴地看着烤肉,说:“我还想吃呢……”
谢怀璟拉着她的手,诱哄道:“那你坐近些。”
阿鱼便顺从地靠他近了些。谢怀璟轻而果断地揽她入怀,阿鱼一懵,听见谢怀璟暗哑着声音道:“我帮你挡风。”
阿鱼果真觉得周遭暖和了许多,尤其是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尖,甚至有些发烫。
大抵是柴火太热了吧,阿鱼心想。
谢怀璟把阿鱼扣在身前,把玩着她的手指,腾出一只手替她烤肉,烤完了就送到阿鱼嘴边。阿鱼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拿,“不用劳烦殿下……”
谢怀璟低低地笑了笑。那声音自身后闷闷地传来,明明是那样小的音量,阿鱼却听得分明。
面前的柴火不疾不徐地燃着,火光耀目。阿鱼的脸更红了,默不作声地将烤肉吃完,随后站起身,道:“殿下,我回屋歇着了。”
谢怀璟说:“晚膳还没用呢。”
“……已吃饱了。”
直到回了屋,阿鱼的脸颊还是烫的,像要烧起来一般,阿鱼拿手背捂住脸。手是凉的,捂在脸上,脸颊便没有那么热了,心跳却如擂鼓,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阿鱼深呼一口气坐了下来。
她还不明白这样的脸红心跳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只觉得羞赧、陌生,下意识地不愿意深究,也不肯坦然地接受。
这时谢怀璟敲了敲门,说:“阿鱼,我让人在翠微山引了温泉活水,等过几日朝中休沐,就带你过去玩。”
阿鱼揉了揉自己的脸,隔着门应道:“……好。”
***
今夜无月,夜色漆黑如墨。屋子里的灯都熄了,重重叠叠的床帐垂地,围出一方暗沉沉的天地。
谢怀璟睡得很不踏实。
他又梦见阿鱼哭了。
他看见自己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阿鱼却一直摇着头,兀自留着眼泪。谢怀璟一颗心都揪紧了,好容易阿鱼才止住了哭声,说:“二哥哥同我是指腹为婚的,我就是要嫁给他。”
他哑声问道:“你和他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你与我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就半点情分也无吗?”
第50章 蛋饺 ...
后来阿鱼又说了什么, 谢怀璟已经听不清了。
他透不过气来, 脑中乱成一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鱼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 衣物、首饰都没有拿, 只把自己平日临摹的字帖带走了。傅延之在角门等她,阿鱼欢喜地跑了过去。谢怀璟脚步虚浮地跟上, 一把攥住阿鱼的手, 声音干涩:“阿鱼,别走。”
阿鱼下意识地缩回手,却没能挣开,不知所措地抬眸望着傅延之。
傅延之恭谨地俯首:“殿下, 赐婚的明旨已经下来了, 殿下还是放手吧。”
谢怀璟心口一跳, 忽然惊醒过来。
他半坐起身子,看着眼前乌漆漆的床帐。
只是一场梦而已, 阿鱼没有走,阿鱼还好好地歇在隔壁屋。谢怀璟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心情渐渐平缓,却再也睡不着了。
梦里的他一直拘着阿鱼。在承文殿时,他就把阿鱼安置在偏殿;后来年满十五离宫建府, 阿鱼渐渐与傅延之有了往来, 他便把阿鱼锁在屋里,不许这两人见面。
谢怀璟觉得梦里的自己实在太过分了!虽然现实中的他也时常想把阿鱼关起来,但总还是顾念着阿鱼的喜恶, 没做哪些罔顾她心意的事。
难怪梦里的阿鱼那样急着摆脱他。
现在他待阿鱼耐心又温柔,是阿鱼最喜欢的那一类君子,也没做出什么让阿鱼厌恶、憎恨的事,还带阿鱼回了趟江宁。
他与阿鱼一定不会走到梦中那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