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便慢吞吞地吃起了桃子。
谢怀璟信手翻着她先前看的那本医书,“这书大致讲了什么?”
阿鱼诚恳道:“我看不太懂。遣词都十分晦涩。”而且还很枯燥无趣。
所以那些致力于治病救人的一代名医, 一定都学得很刻苦。
阿鱼看书的口味不挑, 既看正统的经史子集,也看市井杂书、稗官野史,以往来了兴致, 还会标一些注解,近两月来练字不勤,再写字时手里生疏,写出来的字都没有骨头,便标注得少了。此外,琴谱、棋谱也常常翻阅。
因而此刻翻两页医书也属平常,谢怀璟不曾深想。他就看着阿鱼吃完一个桃子之后,把手伸向了另一个桃子……
阿鱼是觉得,这桃子都洗好了,不吃就辜负了。
待她吃完了第二个桃子,谢怀璟幽幽地问道:“不喝点酒吗?”
阿鱼说:“……我吃饱了。”
“两个桃子很占肚子的!” 阿鱼一脸认真地解释,忽然不敢看谢怀璟,垂眸道,“要不改天再喝酒吧……”
谢怀璟深吸了一口气,温和地追问道:“改哪一天?”
阿鱼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一脸天真地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见谢怀璟的脸色忽然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阿鱼又委委屈屈地问:“那你想改哪一天啊?”
谢怀璟:“……”
你委屈什么啊!我都没委屈!
谢怀璟正要答,便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门是虚掩着的,来人便直接推了门进来。瞧见太子和太子妃隔灯相望的情形,倒不敢再向前走了,只恭谨地立在门边,道:“殿下,娘娘,宫里递了消息,陛下突发急症,吐了半盆子血,性命垂危。”
谢怀璟蹙紧了眉,“怎么回事?”
“太医们说,陛下昨儿午膳后似乎服了过量的丹药。”
祝妙如就是昨日午膳后被送进宫的——谢怀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但眼下还不到天子大行的时候。
谢怀璟一边披上外裳,一边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来人邀功般地说:“现在只有咱们府上知道。”
谢怀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神色沉静地吩咐,“那你现在去一趟定国公府,请冯将军速速入宫。”
那人领了命,赶忙小跑着走了。
“我进宫一趟。”谢怀璟回身牵起阿鱼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你哪儿都别去,在家等我。”
阿鱼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谢怀璟。
谢怀璟便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
谢怀璟一夜未归。
阿鱼也几乎一整夜没能入眠,晨起时便顶着一对乌色的眼圈。
支起窗子,便瞧见外头下了雨,轻飘飘的雨星子,随着风飘摇而落,空气清而氤氲。飞檐翘角下,风铃叮叮作响,恍若风吹玉振。
冬枣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呈给阿鱼,“姑娘,就是照着那个药方子熬出来的药。”
阿鱼瞟了一眼药碗,神色逐渐变得抗拒,“看着就苦。”
“哪有药不是苦的?再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姑娘也该为自己的身子着想。”
阿鱼终还是接过药碗,画饼充饥般地想着桂花糕玉米烙冰糖葫芦,一口气将药汁饮尽。
舌头喉咙都是苦的!
想到往后不知要吃多少时日的苦药,阿鱼不由悲从中来。
冬枣又递了一盘栗子糕过来。这份栗子糕是栗子碎混着牛乳一起做成的,十分松软易碎,所以吃的时候要格外当心。
阿鱼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问冬枣,“殿下那儿可有消息了?”
冬枣摇了摇头。
阿鱼默默地吃完一整块栗子糕。唇齿间只剩下甜甜的奶香味,和清香的栗子味,再没有那股子苦药味了。
明日喝完药,她要吃山药红豆卷;后日喝完药,她要吃炸芝麻球;再后日喝完药,她要吃玫瑰酥。
这么一想,喝苦药好像就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禁中的消息传出来了——天子下了一道罪己诏,言明顺安十年因他听信谗言,致江宁织造府上下无辜枉死。他痛之悔之。
定国公冯广孝谏天子追封沈家,厚赏沈氏遗孤,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妃;重惩徐自茂、徐康、周华等人。
天子允了。此类臧否之事,全都交托于冯将军处置。
消息传到京中各个府邸,众人这才知道太子妃原来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微末宫女,而是锦绣高门的闺秀,只不过命途多舛,祖父蒙冤,她也跟着受了累。
至于沈家这桩陈年的冤案,早在除夕那日,太子就在诸位朝臣命妇面前说清了前因后果,亦有周华为人证。虽说天子不信,但多数人心底已经信了。此刻得知天子下的诏书和旨意,纷纷感慨沈家终于沉冤得雪了。
傍晚时分,天子自觉大限将至,将国之重器交付于太子,命宗亲入宫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