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瑾太妃做东请瞿放和阮语御花园叙旧,显然是要给她出气来了。听小甲讲,她宴请的理由是“听闻女军师巾帼不让须眉,本宫甚是欣赏,故而一见”,饶是楚凤宸,也忍不住为阮语点上一支蜡烛,三柱清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半个时辰后,楚凤宸在御花园的凉亭中见到了瞿放与阮语。
比起顾璟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未来驸马都尉,阮语和瞿放倒是真真切切的天赐良缘了,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欢欣的神态,倒像是被拆了的鸳鸯。
对此,辰皇陛下只能在两个人迥异的目光中入了席,朝他们无奈笑了笑,赶在他们行跪礼之前道:“免礼。”
今天的阮语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比她昨日在议事殿上见到的还要浓妆艳抹许多,连额间的花钿都是用殷红的细笔勾勒,上头点缀有几瓣桃花,精致的发髻上是一支简单的步摇,倒是显出了她的聪明,没有夺去今日宴会主人瑾太妃的面子。
得体,清雅,能文能武的女军师啊。
可惜她也多此一举了,在这宫里,谁能与瑾太妃比明艳?
瑾太妃把玩着怀里的一只猫儿,懒洋洋笑:“本宫在这宫中已经许多年了,早年也想过去仗剑江湖,可惜……可惜阮军师已经名花有主了,不然呀,本宫倒想要私心让陛下把阮姑娘娶进宫来,陪陪本宫也不错。你说对不对,陛下?”
瑾太妃眼波流转,晃了个妩媚的眼神。
宸皇陛下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配合道:“……对。”
瑾太妃抱着猫儿娇笑:“本宫喜欢看戏,尤其爱看木兰从军,每年过寿都要请人演上一出。想不到今年倒见着了真木兰了。本宫想看一看阮军师男儿装模样,陛下也好奇,是不是?”
宸皇陛下狗腿赔笑:“……是。”
瑾太妃柔声道:“不知阮军师可否满足本宫这小小要求?”
宸皇陛下默默投了个同情的眼色过去,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遮去干笑。可怜的阮语,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赴宴也会被要求男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少顷,她稍稍朝瞿放望了一眼,却不想瞿放正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连一个眼色都没有分给她……
她尴尬地握紧了指尖,轻声道:“民女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出来匆忙,并未戴男装……”
瑾太妃笑了:“也是,如今你已经快嫁做人妇,这名节之事自然不能像之前在军中那样不管不顾了。否则瞿老卧病在床也会被气着,本宫不会强人所难。”
言下之意,是阮语早就名节丧尽,恬不知耻。
阮语脸色一白,勉强道:“那只能下次……”
瑾太妃玉指轻挑:“瞿将军的衣裳就还不错,你们快成夫妻,无需忌讳。”
楚凤宸手一抖,恶狠狠咬住了嘴唇埋下头去憋笑。这个阮语熟知兵法是真,可是要比起这等羞辱人的小心眼,一百个阮语也掐不过瑾太妃半根手指头呀!
“陛下以为呢?”
“朕……”这一次,楚凤宸却不敢幸灾乐祸地应答了,她默默看了一眼瞿放,发现他正静静看着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尴尬地移开视线,却还是能够感觉到冰凉的知觉在她的脸上蔓延徘徊。
而阮语在看瞿放,眼神仓促而又狼狈,依稀还带着一丝恳求。
静默中,瞿放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他解开了身上的铠甲。
“将军!你……”阮语的声音带了颤意。
啪——铠甲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在场的每个人的心。
“去前边小筑吧。”瑾太妃淡道,“当众解衣,终究不雅。”
阮语彻底地白了脸。
初夏的风已经没有多少凉爽的意味。等待换衣的时候,楚凤宸终于还是喝到了酒,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狼狈地把那杯酒又放回了案上。
瑾太妃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把怀里的猫儿放到了她的怀里。
楚凤宸:“?”
瑾太妃叹息:“借你抱会儿挡挡狼狈。刚才他看你一眼,你都已经快缩成球了。”
“……”
瑾太妃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低声道:“宸儿,本宫只问你一次,你当真……既想要把兵权给瞿放,又愿意让他们成双成对?”
楚凤宸沉默,果然,那只猫儿起了作用。至少缩起来的时候,没有那么失态。
“于理,本宫不该说这些话。可是宸儿,你自小就被逼上这条路,真不想为自己争点什么吗?”
楚凤宸暗自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老实开了口:“……想。”她想要的。可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想,而是得不到,甚至连去追逐的资格都没有。
“那本宫……”
“不要了。”
“宸儿?”
楚凤宸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终于灰溜溜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干涩而又灰暗的。她说:“我不敢了,每一次冲动都是拿许多人的性命去赌,我试过了,不止一次……赐婚是他开的口,他既然想要,我就替他达成,这样也好的……”
最起码,她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最起码他还是将军,还会留在帝都,并不会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宸儿……”
不远处,几个宫婢缓步引着几个人靠近凉亭,显然是去换衣裳的瞿放和阮语回来了。楚凤宸匆匆忙忙抆了抆眼睛,确定之前溢出的一点点湿润彻底干燥了,又用力塞了几颗葡萄进口中,把嘴巴里最后一丝苦楚都咽了下去。然后,朝瑾太妃笑了笑。
瑾太妃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的光芒。
楚凤宸选择了忽视,因为回来的两个人着实让人想要大笑——瞿放身上穿了守卫的衣裳,倒没有显得特别诡异,倒是原本清秀的阮语出了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