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两个不中用的,打了几下就哀哀叫痛,也没见她们有还手之力的人,王氏竟然被她们压在底下,简直是不可理喻。王氏这个怂货。胡二婶又在心里骂了几 句,这才又开口道:“得,你们也别这么委屈了,不晓得的还不知道谁欺负你们呢。我不过是为大嫂出头,从今往后,刘氏,你不许再管家,把这管家之权交给大 嫂。至于二娘子,你一个妾出的孽种,许你好好过日子你就该笑了,哪还能摆出做姊姊的样子,得去给你的弟弟道歉。以后,见到他们,可都要敬着些。”
舜华被这两句说的差点要吐血,胡澄的眉已经皱的很紧,刚要说话胡二婶就得意洋洋地看向胡澄:“大哥,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听说什么宠妾灭妻,可是连管都不得做的。”
“这家里,谁宠妾灭妻了?”王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胡澄一颗心落到肚里,妻子来了就太好了,于是胡澄立即走出去迎着妻子:“春花,你来的正好,赶紧劝劝二婶子,还有,刘姬这里,我……”
王氏瞧一眼胡澄,接着才道:“今儿你才晓得,谁是真懂礼的人?”胡澄连连点头:“我当然晓得你是真明白事理,不是那种糊涂人,不然胭脂这里,我怎么从来不管?”
胡澄夫妻的对话传进刘姬母女耳里,刘姬的肩膀不由微微一动,舜华的眉也皱起,嫡母平日,似乎不像那么懂礼的人。懂礼的人哪会这样做?
王氏已经走进来,瞧见舜华和刘姬母女紧紧相抱,丫鬟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唇边不由有嘲讽笑容,走到胡二婶跟前道:“二婶子,我谢谢你!”
胡二婶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刚想说都是一家子,不用这么客气时,脸上早挨了一巴掌。
胡二婶的脸色登时变了:“大嫂,你怎能打我?我可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还真以为我进了汴京城八年,被人欺的气都喘不过来,要靠着你们几个来帮我出头。呸,我要真这么怂,我养出来的闺女,也就不会被人休了两次 了。外头的人,都说我的女儿不讲礼,没教养,所以才被人休回来。可是只有我晓得,我的女儿,是瞧不上那些男人,一个个瞧着人模狗样的,背后的家世说出来能 吓的死一堆人。实际呢,虚伪的一塌糊涂,彬彬有礼背后,是何等的自私。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我的闺女?”
这几句话说的舜华脸色煞白,这样大胆的话,真是从没想过,可是这样的话,听起来,却有些,有些那么舒服。舜华偷偷地瞧一眼刘姬,忙把心中的想法给灭掉。
王氏见胡二婶张大了嘴,这才招呼丫鬟们:“去,把二娘子送到大娘子那边去,让大娘子好生安慰着。”
丫鬟们齐声应是,上前来簇拥着舜华走了。王氏看着刘姬,长叹一声道:“我晓得你看不起我,看不起老爷,觉得如果不是时运不济,你又怎会沦落为妾。可是你自个摸着你的良心想想,老爷对你,有哪一点做得不到吗?”
刘姬拒绝回答,只是低头。王氏料得她会沉默,复又长叹,胡二婶急忙道:“大嫂,就算我打错了人,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有本事的女人,谁会只盯着女人打?你当我是那种只晓得拈酸吃醋,晓不得人情世故,对着男子就各种贤惠,对着妾室就恨不得咬下她们几块肉的小心眼女人?”
“可是……”胡二婶的话再次被王氏打断:“没什么可是,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地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逛逛汴京城,也就好回去了。等回去时,我再备份礼,以后要敢借了我们的名头横行乡里,我晓得了,从汴京城回来,把你腿给打断。”
王氏的脸一沉,胡二婶就吓得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腿,还想留在这里,可见王氏脸色不善,也只有离去。
屋内只剩的王氏和刘姬两人,刘姬瞧着这一地狼借,并没有心唤人去收拾,只是低垂着头。
“我晓得,你也听过有些人家的夫人被接进汴京城,就百般磋磨妾室,别的不说,就说忠义伯的夫人。她进京来倒是和和气气呢,第二天趁妾室来问安,就指了点小事,把妾室打了几巴掌,又把她好衣衫首饰全都剥掉,捆在马棚里,过了两日就卖掉了。”
这件事汴京城里都晓得,有人未免议论几句,说这位夫人的性气未免太大,可正室惩治妾室也是常事。再说忠义伯也没说话,况且个把月之后,就听的这位夫人为忠义伯纳了一房新妾,夫妻和乐融融的,好的很呢。
刘姬当然也晓得这件事,知道之后,对王氏更为小心,此刻听到王氏提起这事,不由抬头瞧了她一眼。王氏轻叹一声:“这样的手段,我不屑使。”
“那为何?”刘姬冲口而出,接着重又低头。王氏的笑容有几分古怪:“你把二娘子教的很好,知书达理温柔和顺,可是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并不是温柔和顺并不是知书达理,就一定能过的好。”
这样的话刘姬还是头一遭听说,不由侧耳细听。王氏轻叹一声:“不知人间险恶,很容易被人利用,不管怎么说,二娘子也是老爷的女儿。”
☆、第13章 姊妹
刘姬似有所动,抬头又想细细地听王氏说话,但王氏并没再说,只是唤人进来,吩咐她们收拾着,又让人拿了药来,伺候刘姬敷脸 。
丫鬟们唯唯听命,并不敢有丝毫反抗。
王氏见刘姬的发重新梳上,脸上也敷好了药,这才重又开口:“你总觉得千般委屈、万般不平。只觉得是自己命不好,才会如此。唯一能支撑你的唯有傲骨。因此 教导二娘子,也只和她说,就算落到什么境地,都不能忘了这一点。可是你怎不仔细想想,若你遇上的不是我,而是忠义伯的夫人,你又是何等境地?刘姬,对二娘 子,也是如此。若非遇上我这么个不爱管事的嫡母,遇到的是胭脂这样毫不在意的姊姊。刘姬,你真认为,遇到那样脸上笑着,心里在打别的主意的嫡母正室,会让 二娘子在这汴京城里,风光无限?”
谁都知道定北侯府的二娘子,和定北侯府的大娘子是不一样的。此刻胭脂看着自从进了自己屋里,眼泪就掉个不停的舜华,叹了口气,等她哭的差不多了,胭脂才递给她帕子:“抆抆眼泪吧。”
舜华接过帕子,习惯地说谢谢,可转念又想起方才受的委屈,登时那眼泪又入断线珠子般滚落。
胭脂仔仔细细看着她,突然又叹了口气:“怎么你们的眼泪都这么多呢?”
舜华听了这句话,登时连那些委屈都先往另一边放去,瞪着胭脂道:“你当我是你吗?”
“你若真是我,我娘就愁死了。”胭脂的话让舜华更恼,站起身就要离去:“愁死,我这等……”
“你这等知书达理、貌美如花,人人都该艳羡才是?是否如此?”胭脂的话让舜华看着她,撅着嘴不说话,胭脂和这个妹妹,相识见面也有八年了,到得现在,才觉得这妹妹有点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被教的那样守礼懂规矩,一句多一点的话也不说,多一点的事也不做。
当然,胭脂不晓得舜华在胡澄和刘姬面前是否也如此,只笑吟吟地道:“瞧瞧,我就说你这么一句,你就受不了了。我当然晓得,你遇到这么大委屈,我这个做姊 姊的,该温言相劝,陪你掉泪才是。可是我只想问你,就算我骂了二婶子千声万声,陪你哭出一大缸的眼泪来,这些与二婶子又有什么相干?可伤了她半分毫毛?”
胭脂的话是舜华从没听过的,再想到方才王氏说的那句,舜华不由微一低头,但又说出这么一句:“可是,凡事,哪能越过一个礼字。”
“对啊,你待她有礼,可是她待你如何,可是一样有礼?这个世上,必定是要别人待我有礼,我才能还以礼节,若是别人待我无礼,我偏要还以礼节,一两次也就 罢了,日子长了,有些人不会被感化,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可着劲儿地欺负你。你但凡要说上一句两句,定会被她们说,你怎能行这等无礼之事?你岂不被束手束 脚?”
“这等无礼的事,我怎会做?”舜华不知不觉已经忘了委屈,和自己长姊说话也多起来。
“可若别人偏要这样对你呢?对你行许多无礼之事,却又拿一个礼字来压你。这样的人,可不少呢?就拿今儿二婶子说的话,她一口一个爹爹宠妾灭妻,天下哪有妾室当家的道理。听在别人耳里,是不是就是你们的错?”
“二婶子是乡野村妇,不懂……”舜华急急说出这么一句,脸登时红起来,这样的话,从没说过呢。
胭脂笑吟吟地看着妹妹,等着她说后面的。舜华的声音渐渐又变的小了:“我是说,内里情形如何,这家里的人是知道的,和我们来往的多的人家也是晓得的,清者自清,我又何必非要费这样的精神去和无礼之人多纠缠?”
“你这话说的,只对了一半。”舜华本以为胭脂会全盘反对,可是没想到她竟会肯定一半,眼不由眨了眨。
胭脂看着她这样子,不由笑一笑:“哎呀,难怪都说你生的美,果真很美。”这个时候说这个,难免有些怪怪的,舜华的头不由微微低下,轻声道:“其实,姊姊比我美。”
舜华的美如湖中莲花,温柔平静,人群之中看一眼就觉得心会宁静下来。胭脂的美就像她的名字,没有那么精致,又入那春日盛开的海棠,天边红云一样,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人群之中,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第二眼第三眼,眼越发移不开。
“这样客气话,我们就不必说了,毕竟你我也是亲姊妹,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按说,我们之间,本该是亲密的。”胭脂向来说话直接,此刻也不例外。
若在平日,舜华只觉得胭脂这话有些不中听,可此时却听入耳,轻声道:“姊姊说的,是对的。”
平日舜华也是这样说话,但此刻胭脂却觉得舜华这话和平日不一样。看着舜华,胭脂头一次生出了,其实有个妹妹能说说话也不错的念头。
于是胭脂笑了:“我说你说的对的一半,是很多事不必放在心上。说你不对的那一半,是因为这样的事只能对无心之人,若一个人有心要寻你的过错,那你再闭口 不语的话,到后面岂不百口莫辩。如我第二个婆婆,她就是有心要寻我的不是,那真是做什么都不对,都是你懒散都是你不孝。”
舜华头一次知道胭脂被休还有这等内情,眼不由瞪大一些:“可是姊姊,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