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又是浅浅一笑,感觉到吹进屋里的风已经有了些寒冷,不知不觉间,就进八月了,那喧嚣的夏日已经过去,女儿的婚期就在十一月中,她在自己身边,没有多少时日了。
这一回,不晓得女儿嫁过去,是好好地过日子呢还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如果真的再次被休?王氏的眉皱起,呸,呸,呸,不去想这些不吉利的事,还是想着该怎样把女儿的嫁妆给备好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十月中的时候,定北侯府传出消息,刘姬因久病,决意出家,胡府众人劝说不住,只得在十月十八,由胡大郎送她去城外的一所庵堂出家。
这个消息并没引起多少议论,毕竟刘姬原先是掌家的,病了也有这许多日子,久病之人想要出家也是常见的事。只有舜华心里难过,虽然知道这是逃不掉的事,可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
“舜华,有些错误,是一定不能犯的,甚至连想都不能去想,姐姐就是这么一个例子。”刘姬的声音又浮现在舜华耳边,舜华唇边露出一抹笑,姐姐,我会记得您的话,不能犯错。
“二姊姊!”邹蒹葭的声音响起,舜华把思念生母的情绪给压下去,笑着招呼邹蒹葭。邹蒹葭坐在舜华身边才道:“二姊姊是在想你姐姐?其实我也很想我姐姐,可我不晓得我姐姐长什么样子,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一个没名没分的婢女,生下孩子就被卖掉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舜华把邹蒹葭的手握紧一些,邹蒹葭已经笑开:“不过,我现在想想,老天让我在之前吃那么多的苦,也许是让我遇到你们。”
说完邹蒹葭又补充一句:“还要像大姊姊说的,不能只晓得哭,只晓得说自己命不好,而是怎样都要过的好。”邹蒹葭对胭脂简直就是崇拜,舜华也明白,又浅浅一笑,是的,什么时候都要过好。只可惜,大姊姊就要出阁,赵家已经送来婚期,十一月十九,上好吉日。
“快,快,把这个给摆进去!”赵镇成亲,这当然是赵家的大事,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唯独赵镇觉得,有什么好忙的,她都嫁了两回了,难道还要把她当簇新的新娘子对待?
一想起这点,赵镇就皱起眉头。
“新郎皱什么眉头?阿侄?你可是因为要娶妻了,却不晓得怎么和妻子相处,这才皱眉?”赵镇身后响起打趣的声音。赵镇听的像是二叔赵德芳的妻子吴氏的声音,急忙转身对她行礼:“二婶,我并不是因为不晓得怎么和妻子相处,我只是,只是……”
吴氏已经叽叽咕咕笑起来,赵德昭和赵德芳之间年龄差了好几岁,赵德昭又是一成亲就生了赵镇,因此这位二婶大不过赵镇七岁,在别人家还能算是年轻媳妇。因着性情活泼,也很讨杜老太君的喜欢。
此刻吴氏这样笑起来,赵镇的脸更加红了:“二婶,我并不是……”
吴氏一副,没关系,我是过来人,晓得你害羞的神情,只对赵镇道:“得,我也不和你说了。二叔那边叫你呢,说给你寻了幅好画,要你亲自过去拿。”
赵镇喔了一声就要准备告辞,见他去的方向,吴氏赶紧喊了一嗓子:“哎,不是你二叔,是你二叔公。”赵镇回头瞧一眼吴氏,无奈摇头,自己这位二婶,还真是爱和人开玩笑。
见赵镇往另一边走了,她的丫鬟才道:“县君,若是这位小娘子进门,那这家……”赵德芳并不爱打战,反而喜欢舞文弄墨,因此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吴氏身上也有诰命。
“有什么这啊那的,还不是该怎么过怎么过,最好把这家计给接过去,我这么些年,累的慌。谁家媳妇一进门就当家的?”吴氏浑不在意,她的丫鬟已经急了:“可是,可是……”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好,吴氏原本以为自己丫鬟就顺口说说,可听着这话完全不对,转身看着自己丫鬟,眼神凌厉起来,她虽爱开玩笑,但也是掌家那么多年的人,丫鬟被她一瞪就有些害怕,吓的立即跪下:“县君,是我那日听北府的人说,说等到胡大娘子进门,老太君定会把这家交给胡大娘子当,我们这些人,就没这么风光了。”
北府就是荣安郡王府,也就是赵匡义的府邸,两边只隔了一道墙。
北府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吴氏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但她并不会嚷出来,只是道:“我权当你人年纪小,糊涂,若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也不用在我身边服侍了,从哪来的,就往哪去。”
吴氏身边的位置,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位置,这丫鬟也是用了许多心力才得到的,此刻听到吴氏这样警告,当然不敢说一个字,战战兢兢谢了恩,这才起身。
赵镇到了荣安郡王府,管家立即上前相迎,没口子的恭喜着他。
赵镇晓得这是要赏钱,拿出一个荷包:“你们拿去分了吧。二叔公在哪里?我方才听二婶说,二叔公要寻我。”
管家谢过赏才道:“郡王在书房呢,他近来越发爱这些书啊画啊,还说什么,当世词人,成就最高的乃唐国主,只恨不得一见。”赵镇笑着道:“二叔公果然越来越不像先前了,只是送给我画,又有什么意思,我又不好这个。”
“这怎么说呢?您不爱,可难保那位大娘子爱啊!”听管家提到胭脂,赵镇真不晓得该做何表情,只淡淡一笑就进了书房。
赵匡义正背对着他,欣赏一幅话,他也快六十了,不过这些年养尊处优,比起原先在战场上拼杀时候,要白胖了些。听到赵镇进来,赵匡义并没转头,只是道:“阿镇,来来,来和我一起瞧这幅画,这画让我想起当初和你祖父并肩作战时候。”
赵镇应是后走到赵匡义身边,不过赵镇怎么都瞧不出这画妙在哪里,只觉得这画云里雾里的。赵匡义却看了许久,这才伸手把这画卷起,递给赵镇道:“你什么都不缺,你成亲我也想不出送你什么贺礼,幸好见到这幅画,想着你是你祖父的长孙,很该给你。”
赵镇忙行礼谢过,把这画揣在怀里才道:“听的管家说,二叔公想见一见唐国主,只怕再过些年,就能如愿得偿了。”
如愿得偿?赵匡义的眉头挑了挑,接着就叹气:“可惜了,我已经多年不上战场了,不然这样的事,岂不快哉。”
赵镇不敢打扰他,只是用手挠一下鼻子,赵匡义又唔了一声:“不过你外祖父能做这件事,很好。”
赵镇恭敬应是,也就告退出去。赵匡义看着赵镇的背影,眸色渐渐暗了,天下之事,哪是这样简单?
赵镇去给符夫人问过安,又去见了几位堂房婶娘,也就带着画回家,让人把这画挂在房里,只是怎么都瞧不出什么妙处,也实在太着恼了。
日子一过起来,就跟风吹过一样,很快婚期就到了,赵家送去催妆礼,胡府那边也把嫁妆发来,近些年日子渐太平,京城的嫁妆也不像前些年那样简朴,开始往奢华处走。
胭脂当初的嫁妆之外,又添上了许多东西,因此这幅嫁妆,看起来也耀的花人的眼。只是这样的嫁妆,还是挡不住有人的嘲讽,就不晓得这一回,胡家大娘子,要过多长日子,会被赵家休出?
胭脂坐在轿子里面,总是嫁过两回的人,并不像别人一样担心害怕,外头鼓乐喧天,轿子慢悠悠地转了许久,终于停下,胭脂晓得,这是已经到赵府了。
轿帘已经被掀起,喜娘笑着把盖了盖头的胭脂给扶出来,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段喜绸。胭脂头一次出嫁时候,婚仪还是从唐俗,并不是盖盖头,而是用一把扇子遮面。
而现在,数年过去了,这京城中兴起给新娘子盖盖头出嫁,甚至还有人引经据典,说最早出现在东晋,这也算是从了古风。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胭脂可以肯定,这盖头没有当初的扇子好,扇子好歹还能瞧见人,这盖头就什么都瞧不见,除了前面的脚跟。
自那日银楼之后,胭脂就再也没见过赵镇,也不晓得他此刻脸上是什么神情,定然十分懊恼吧?汴京城里这么多闺秀,偏偏娶了自己。而且,还是彼此都看不顺眼。
胭脂胡思乱想时候,已经进了堂内,喜娘在那指点着,该怎么下拜,最后礼成,送入洞房。胭脂只能听到耳边有人七嘴八舌地在说话,不外就是郎才女貌那些。
胭脂忍不住就着盖头抬头,也不晓得是谁能说出郎才女貌,当然不排除这人之前就见过自己。所以这么说。
☆、第56章 前夫
“周兄,你瞧新娘子抬头,是不是听到你的声音?”等新人被送进洞房,有人笑嘻嘻地拍着旁边一人的肩问。
被问的就是胭脂的第二个前夫,前开封府尹的长子周大郎,当然现在他父亲已经升为工部尚书,周大郎走了父荫的路子出仕,在外从一个县尉任起,此刻是外任已满,回京察考,不出意外的话,会再升上一升。
谁知志得意满的他,回京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胡家大娘子要嫁给赵镇,这简直是让周大郎想吐血,他可从没忘记当初的海誓山盟,一直想要再续前缘。当然此刻周大郎已经完全忘记奉母命再娶了史大娘子做妻子这回事了。
此刻听到这人的话,再想到方才看见胭脂抬头时候的心情,周大郎真想哭一哭,那个男子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武夫,哪似自己,读书上进从来都是被人赞的。
“缘分已尽,今日来此观礼也是常事,朱兄又何必取笑我!”周大郎忍了又忍,这才说出这么几句得体的话。被称为朱兄的人浅浅一笑:“说的是,你既能来观礼,证明你已经忘掉了,哪像英国公府,只让人送了贺礼,并没前来观礼。”
哪里忘掉了?周大郎十分想要咆哮,但又不敢咆哮出来,只得又是一笑,和人前去坐席。
胭脂当然不晓得自己还有个前夫来了,不过就算晓得,胭脂也不会在意,对曾经的两个前夫,胭脂都已把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特别是那第一位前夫,除了是个纨绔,胭脂对他没有任何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