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半年后,胭脂觉得有股寒意从心口涌出。尽管已经见过许多事情,可符夫人这种,送你去死是为了你好的语气还是让胭脂觉得无法接受。
尽管胭脂知道,赵琼花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赵家将为更加光耀,可是太子只会记得的,是李氏的隐忍伤悲。女子的泪水,有时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这是当初胭脂第一次被休时,那个侍婢得意地对胭脂说的话。是啊,在那个侍婢看来,只用几滴泪水,就让英国公府休掉了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多么强大的武器。
可是这个侍婢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年后,英国公府就为次子迎娶了工部侍郎的小女儿为妻子。而这一次,不管那个侍婢怎么哭都没用。娶得新妻的三个月后,同样也是那个男人,把这个侍婢嫁给了一个来汴京城做生意的人,听说,这人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这个侍婢,终生不能得见汴京城的繁华。
而太子一旦成为天子,这种争斗只会更加激烈,尽管这种争斗是看不见的,甚至太子也不会知道。但李素娥和赵琼花,到最后只能有一个,站在太子身边。
甚至胭脂可以猜到,赵家到时是不会去管赵琼花的死活的,因为赵家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四娘子她,也许可能会死。”胭脂的话听在符夫人耳里,像是十分虚弱,符夫人鼻子里面冷哼出了一声:“如果琼花真拿李氏没办法,那她真辜负了……”
“二婶婆!”赵镇的声音突然响起,符夫人看向赵镇,赵镇面上全是哀痛。出来已经好一会儿了,也听到符夫人和胭脂的对话,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自己看不上眼的妻子。
“我的妹妹,我只希望她今生今世幸福快乐。”赵镇看着符夫人,把方才对赵匡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符夫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孩子啊,难道说,成为皇后就不幸福不快乐?”
“如同太子肯待琼花好,那我也许会同意。可是现在太子已经有了心上人,纵然名分有别,纵然成为皇后。又有多幸福多快乐。而且,夫人,您觉得,李氏就这样心甘情愿,永居人下吗?史上那么多不愿意居于人下,依仗天子宠爱做出种种事情的宠妃,您认为,李氏不会那样做吗?”
“那不过是个孤女!”符夫人的脸色也冷了,赵镇笑了:“孤女?如果她真是孤女,就不会得到太子的心了。夫人,您告诉我,一个专门教出来,让男子倾心的女子,和一个从小只学习,怎样做一个好主母的女子,到底是谁,会笑到最后。夫人,若琼花嫁到别家,纵然那人另有心上人,我赵家都可出头,可若琼花嫁给天子,君臣之别,我赵家,永远都不可能为她出头。”
嫁给别人,赵琼花不愿意,赵家可以让赵琼花和离,可以想很多办法,可是嫁给天子,就算知道天子偏心,赵家也只能劝赵琼花忍耐,只能让她笑对众人。这是真正的装一辈子。
胭脂感觉到赵镇的激动,悄悄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胭脂的手很暖,赵镇没有想到胭脂会这么做,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看向符夫人:“太子有心上人也好,琼花愿意嫁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妹妹的幸福。夫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
说着赵镇对符夫人行礼,和胭脂一起离去。
符夫人惊讶地看着他们夫妻离去,转身对上的是丈夫有些阴鸷的光。符夫人声音颤抖地问赵匡义:“他们要去告诉老太君的话,怎么办?”
杜老太君身份尊贵,这件事,真要她出面阻拦,表示赵家不愿把女儿嫁入皇家,恳求天子收回成命。天子也只会答应。可是,难道就白白看着这件事烟消云散?
赵匡义沉吟一下才道:“我和大郎说过,老太君已经身体衰弱,他若去,我就奉陪。”
“那么,还有曹相公。”赵匡义的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就道:“大郎不会因为这件事去打扰曹相公的。至于大侄儿,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仅凭赵镇夫妇,是把这件事阻止不了的,符夫人露出一丝笑容,赵匡义也笑了:“大郎也真是的,这件事,完全是件好事,他偏以为我们要琼花去死。”
“宫廷之中,纷争不少。大郎又是听这些事长大的,这也难免。”符夫人宽慰丈夫,赵匡义唔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势在必行。”
赵镇走出好长一段路,才记起自己一直紧紧拉住胭脂的手,急忙把胭脂的手松开:“对不起,我方才也是……”
“没什么,我只觉得你看起来很可怜。”胭脂的话让简直是给了赵镇一刀,把赵镇刚升起的好感又消失了,看着赵镇皱眉,胭脂瞧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可怜?赵镇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和这两个字结缘。
☆、第66章 劝说
身为曹彬的外孙,赵匡胤的孙儿。赵镇可谓是生在富贵丛中,就算自小要上战场,可回到家中,也是众人捧着,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母亲生前十分疼爱,父亲虽然严厉,却也是谆谆教导。有众人仰慕,自小出入宫廷。就算是皇子公主,也都可以平常相待。可是,今日,赵镇想着这些日子遇到的事,这才长叹一声:“你不说也就罢了,你一说,我确实觉得我可怜。”
“不是说你没娘疼爱可怜,而是说你,连别人怎么对待你你都没看清楚。甚至,你连口口声声关心的妹妹,也没明白她到底要的是什么。”胭脂戳破赵镇心中别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
“你竟然会讲道理?”赵镇再次惊讶,胭脂摊手:“我当然会讲道理,我不但会讲道理,我还读过许多书,你是怎么才能认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道理都不明白?”
“因为你的举动。”
胭脂笑了:“果然天下人想的都一样,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过的好好的,好好地过每一天。”
好好地过每一天?原先赵镇觉得胭脂这句话,是敷衍,可现在赵镇觉得,胭脂这一句话很对。他也笑了,胭脂瞧瞧四周:“我们还在郡王府呢,回去吧。”
赵镇之前从没觉得郡王府是别人家,都是姓赵,是祖父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外人?可现在赵镇很明确地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对。赵镇叹一口气,带着胭脂往回走,离开郡王府。
“大郎和娘子在那说了半日的话,然后,就离开了。”管家只以为赵镇冲撞了赵匡义,因此恭敬地说。赵匡义哦了一声:“你去禀告夫人,就说让几位小娘子,多去和那位娘子,多亲热亲热。”
“这是应当的,小的瞧来,几位小娘子和那位娘子之间,平常也是很亲热的。”管家恭恭敬敬地说,说完了见赵匡义没有别的指示,也就告退出去。
两个小孩子,知道什么轻重?真以为这件事翻的过来?赵匡义微微一笑,又重新练起字来。
胭脂夫妇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很晚。红柳听说胭脂和赵镇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郡王府,不晓得出了什么事,还在那里奇怪。见到他们回来,急忙接住了就道:“老太君那边遣人来问了好几回。吴县君还说,到底是新婚小夫妻,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
归宁之后,总要去拜见长辈的,尽管赵镇身心皆疲,但还是和胭脂一起前往杜老太君院子。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吴氏的笑声,吴氏已经迎上来,仔细往胭脂脸上瞧了瞧才道:“去二叔那边,可有什么好吃的?二叔那里的厨子,可比这边的好呢。”
“还不赶紧让他们进来,我就吃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有你,每回嚷着说不一样。”杜老太君的声音已经传来,胭脂和赵镇两人走进屋子。
屋里黑压压坐了一屋子人,赵琼花也在里面,瞧见哥哥嫂嫂走进来。赵琼花瞧一眼兄长,眼神有些飘忽。看见妹妹这样飘忽的眼神,赵镇不由握紧拳头,自己实在是太忽略妹妹了,以为有曾祖母的疼爱,婶婶们的照顾,宫中的看重,她就会过的很快乐。可是谁知道还有别的事等在那里。
“琼花这些日子越发沉静了,更不爱说话。”杜老太君扶起胭脂夫妇,听不到赵琼花的声音,于是笑着去问赵琼花。
“长宁公主前儿和我说,想让我做一幅画,我素来不长这个,正在心中犯难呢。”赵琼花急忙开口掩饰。杜老太君哦了一声,赵五娘子已经嚷道:“四姊姊,我前儿去外祖家,舅母瞧见了还要我恭喜你,还说,要我和你好生亲热。我觉得好奇怪,我们姊妹之间,平日不是十分亲热吗?”
吴氏已经拍一下赵五娘子的手:“你舅母那个人就爱这样说话,你以后可别学她,小家子气,这样可不好。”赵五娘子吐一下舌,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赵镇越发觉得自己坐不住,和杜老太君说了一句,也就出了屋子,来到屋外,寻到赵琼花的丫鬟,让她去把赵琼花叫出来。
丫鬟很奇怪赵镇为何不亲自去把赵琼花叫出来,但晓得他们兄妹感情向来不错,于是走到里面去请赵琼花。赵琼花听的兄长相唤,踌躇起来。
杜老太君已经听见,对赵琼花笑着道:“你们兄妹这几年越来越好了,想是你兄长有要紧话和你说。再过几年,等你出阁,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去吧。”
赵琼花应是后走出,挑起帘子只见兄长站立在院中,身形竟有些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