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李通与阴识渊源颇深。说起了,这里头竟又有一段同谶言有关的往事。李通的父亲李守和隗嚣一样,当年都是国师刘歆的下属。不同于隗嚣被举为国士,李守却喜好天文历数和预言凶吉的图谶之学,于是便担任王莽所立新朝的宗卿师。

而李通便也随着当了个县丞。

而王莽末年,百姓越加愤恨王莽政权时,李通便开始为自己另谋出路。此时,他突然想起了父亲曾说图谶所言‘刘氏复兴,李氏为辅’。于是,他便当机立断辞官回家,也因此,避开了刘歆失败时的牵连。当南阳刘演起兵时,李通再三思量后便决定投靠刘演。

而等到刘秀避难在宛城时,李通做了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投资:他在刘氏兄弟中,选了最不引人瞩目的刘秀。且告诉了刘秀图谶之言。

李通也是个心狠的,他父亲还在长安王莽手下呢,便公开投了刘氏一同起义,为了断绝后路,便要侄儿李季去长安暗中告诉父亲李守计划,将李守接出来。不料计划败露,李家在长安城中所有人皆被杀死,而在南阳,李通的兄弟,宗族也尽数被焚尸于宛市。自此,李通家唯剩他与堂弟李轶、李松了。

李通认准了刘秀便一直未曾改变过。更始帝刘玄层拜他位大将军,封西平王,封他两个堂弟一个为舞阴王,一个为丞相。

可李通却一转身边去求娶了刘秀的妹妹刘伯姬为妻,以此证明自己仍旧忠心刘秀。

而李通的两个堂弟则不如李通坚持如一,特别是李轶,背弃了刘氏兄弟,转而投靠绿林军所立的更始皇帝刘玄,并极力主张杀掉刘演,以免威胁到刘玄的皇位。更始政权面临崩溃之时又想投降实力强大起来的刘秀,被刘秀将他的请降信公开,被同守洛阳的朱鲔刺杀。

也因此,李通又变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而李通与阴识结缘便是在南阳,两人志趣相投,且对这天下局势见解相类,也是因为李通此人,阴识才下定决心,力排众议,坚持将阴丽华嫁给了刘秀。

待刘秀登基为帝后,两人之间便更紧密了些。原因无它:除了志同道合之外,更多了合作的利益关系。李家仅剩李家一人,且李通原为平春人士,同南地除阴家外的其他氏族无甚交情。他想要重振家族荣辉,便必须依靠阴家。

也因此,才有了在阴丽华最式微之时,为了她不会被南地其他贵女替换,刘伯姬唱的那场艰难无比的戏。

阴识选他作为自己重回雒阳城氏族斗争中的第一人选,便是存了多方面因素考虑的。

他觉得李通一定会很高兴他的到来。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听完阴识的来意后,李通放下了手中陶碗:“次伯,如今我却是无法帮你。”

阴识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不说话,等李通继续说他的理由。

“想必你也听说了,伯姬如今怀有身孕,而我却娶了皇后娘娘的堂姐做了贵妾。”李通苦涩一笑,“我想,若不是伯姬是陛下的亲妹,我要娶的便不是贵妾,而是滕妾了。”

“那又如何,那女子不是已同郭家完全断了关系?”阴识道。

李通闻言却只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次伯,我却不敢赌。伯姬身子不好,或许是因为刺激过大,伯姬……伯姬她险些滑胎。而那女子,却日日夜夜吵得我家宅不宁,伯姬无法安心休养,绪儿无法认真读学。不瞒你说,如今我已被迫夜夜去她屋里……”

他用手捂脸苦涩一笑:“我竟觉得我比那倡家的倡人还要不如。你看,我如今已是沦落至此了。”

阴识闻言大惊:“次元,你为何竟如此……那女子郭氏已然断绝了关系,你为何还如此忍让她焉?”

“郭氏虽如此宣称……”李通叹息,“我却不敢真如此做,万一,万一……不瞒次伯,我从前是怎样也想不到,陛下竟会让我纳妾,他这次恐是真的对伯姬有了怨气,伯姬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任由那疯妇闹。自己却……”

想到爱妻如今的模样,李通后怕不已:“如今太医令已说伯姬的身子是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阴识闻言心头有些愧疚,但立刻他便语重心长道:“次元!你这……你这是饮鸩止渴啊!你以为如此宁平长公主便可得安歇了?错!自己的夫君不能陪在自己身边,却夙夜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以为宁平长公主真能安宁?你这样,只会让宁平长公主越来越消沉,迟早要酿成大患啊!”

李通闻言徒然一惊,继而冷汗潸潸:他是关心则乱,只想着暂时要稳住郭香寒……可……可……

他越想越是慌张,明明心头有万千主意,此时就是想不起来:“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伯姬的身子……该如何是好!”

阴识从未料到李通竟是真的爱重刘伯姬,且到了如此地步。

如今的李通,已经不像是他曾认识的那个可以笑谈天下的士子,他如今,哪还有半点士族的高贵与从容?

阴识叹息了一声:“次元,你与其这般放任那女人,不如想办法试探一番郭氏的底线。若当真是不在乎了,岂不大好?”

李通闻言蓦然心动:“可是……只怕是郭氏故意装作不在乎……”

“那也无妨,”阴识道,“你尽可以试一试,别忘了,陛下对宁平长公主再有怨恨,那也是他亲妹,唯一的亲妹。”

————

河北。

“……刘濞甚爱那妾室,甚至为她冷落正妻。刘濞的妻子倒是个好脾气的,一声不吭,只守着儿子过活。不过,我倒是查出一件事来,那刘濞却是被他之妻下了药绝嗣的。也可怜那美妾一直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日日吃药调理。”秋华的大掌柜窦骁细细说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狗熊也是难过。”郭况听完不由得感概万千。

“那美妾平时可有什么特别喜爱的物什?”郭况细问。

“女人么,最偏爱的莫过于胭脂水粉,对了,还有衣裳。不过很可惜,她的身份放在那里,咱们月芳同秋华是对外出售东西,却还有只有贵妇才能买的。任她多有财钱,不是氏族出身,便是不给。”窦骁笑道,“郎君是想在这上头投其所好?”

“我喜欢聪明人,可不喜欢自作聪明之人。”郭况笑道,“窦骁,你是前者,还是后者焉?”

窦骁道:“自然是前者,郭家能给我的是旁人给不了的。我非愚人,自然是不会做背主之事,概因天底下做了背主之事的,便没有几个会有好结果。我说这话,只是想告诉郎君,我愿为郎君效犬马之劳。”

郭况闻言一愣,继而笑了:“你好心思,竟想从阿姐麾下投入我这里。我与阿姐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却有,”窦骁笑道,“郎君还做新纸。”

郭况一愣:“你想在这河北贩卖新纸?”

“不仅是贩卖新纸,还想要以此为郭家招募贤才。”窦骁附身拜倒在地,“骁有私心,不敢隐瞒郎君。骁之幼弟,年方十二,乃骁母同外男所生。如今骁母已去,又不知骁之幼弟生父何人。骁父欲同族人合力杀之。骁求郎君,带其离开河北,往至雒阳城,又请郎君,稍微看管幼弟。骁愿以此为易,为郎君效犬马之劳,纵死不敢违!”

“你弟乃异父所生,你为何救他?”郭况疑惑道。

“骁母好色,”窦骁脸上有些纠结,“骁父厌骁母,但两人却不得离异,只能各自寻外室置之。骁母入幕之宾无数……骁亲手将幼弟养大。”

郭况看了看这个不过二十的大掌柜,一时了然于兄:“听闻你不曾娶,便是为你这幼弟之故?”

窦骁脸有些微红:“亦是骁父从未重视过。”

郭况久久未言,窦骁之前的笃定渐渐染上些慌乱来,半晌他道:“郎君……郎君莫不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