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伸手抱过独孤旗,凑近周熙低声道:“阿姐,旗儿是我的外甥,姐夫如何待他,我只会做的更好,阿姐放心。”
“舅舅。”独孤旗摇着他的肩膀,“母后怎么了,怎么不理旗儿。”
“她只是累了。”周康挤出笑来,“等她醒过来,就会理旗儿了。”
“那母后怎么才会醒?”独孤旗探着头去看周熙。
见周熙秀眉紧蹙,双唇微动,龙青知道她还有未尽之言,龙青重重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埋入双膝之间,“小姐,龙青在此立誓,这一生都会替小姐守着大晋国,守护皇上,守护少主!”
周熙软软的垂下头,苍白的脸上泛起微弱的笑来。
看着为周熙离世悲恸欲绝的丈夫,慕容萱沉默着没有发声。昔日为周熙侍奉汤药,谈天下棋的她,没有为周熙的死感到半分难过。
就算你什么都有,还是输给了命。
大晋铭帝三年,四月初九,周皇后殁。
周熙出殡那日,润城竟是漫天春雪,巨棺缓缓下葬,独孤铭喃喃自语道:“连你都弃朕而去,朕坐拥天下又如何,只有孤零零一个人了。”
独孤旗捧起一汪春雪洒在了周熙的棺木上,雪花融成雪水,沿着棺木的缝隙缓缓滑落渗出泥土之中,如泣如诉。
周康上前抱起独孤旗,“旗儿,别玩雪了。”
天色渐暗,只剩龙青如雪人般倚在墓碑前痴痴站立着。小姐,来世,你还要记得龙青,来世,若能再靠小姐近一些,近一些...该有多好。
燕城
“周皇后殁了!?”戚祯执着京师的飞鸽传书惊道,“掌门?”
庄云燕露出哀伤之色,“上次一别就料到周熙时日不多,终究还是没有熬到春暖花开。燕城到京师路途遥远,我也是赶不及去送她最后一程...”
“掌门别难过了。”仲白露缠绕着发丝道,“周皇后这辈子坐拥倾世雍华,又贵为皇后之尊母仪天下,也算是够本了。”
“也是。”戚祯附和道,“独孤铭后宫只有周皇后一人,看来这几年也算是拿真心待她,周皇后又诞下皇子独孤旗,这下走了也算是没有遗憾。”
见一旁的凌双华低头不语,庄云燕揽过她的肩,“周熙对你我都算有恩,今日你我也设坛祭拜下她,可好?”
双华含泪道:“燕大哥想的真是周到,我也正有此意。还有世子哥哥,也欠周熙许多。我只是难受,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周熙一副菩萨心肠,却这么早就走了...”
戚祯挠了挠头道:“这贵过了头,福薄的就压不住,这可是实话。所以我爹也不愿意把我养在家中坐享富贵,非要把我送来无声门历练着,这才练得出这幅好身板抗的住世事无常。”
沉默片刻,戚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掌门。你娶亲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师,龙师兄书信中说,独孤铭也问起过此事,问你娶了哪家的姑娘。”
“龙师兄怎么说的?”仲白露急道。
“龙师兄可比你我聪明的多。”戚祯笑道,“他说啊,掌门碍于父命难为,娶了家中世交的一个姑娘为妻,尔尔罢了。山高皇帝远,独孤铭也奈何不得什么,难不成还亲自来燕城瞅上一眼?燕城人也只当燕公子娶得是坊清阁主的义女,传不出什么花样来,我们大可放心。”
仲白露长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眼下于我们而言也确实没有什么烦心事,唯一要操心的要紧事就是...”仲白露哧哧笑道,“掌门和夫人何时为庄家开枝散叶?”
双华脸一红,庄云燕快意道:“白露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找人生一个便是。”
仲白露生生又落进了套里,眨巴着眼睛转身跑了出去。
“白露还想着那个人。”戚祯垂头无奈道,“我真是不知道,既是心里还有他,去找他便是,何苦在燕城日夜踌躇着迈不开那一步。那人也是,燕城大门日日开着,来看看白露也好,二人把话说开不就没事了,心结难解此生都是不会畅快。”
“白露固执,嵇冰憨直。”庄云燕叹息道,“嵇冰当年做了有违义气的事,自然没脸来见白露;白露性子刚烈好强,虽然世子还活着,可对嵇冰做错了事还是耿耿于怀,这二人...”庄云燕摇了摇头,“只盼有一个人早些想通才好。”
已近戌时,浴房冉冉热气里,庄云燕执着先师潇湘玉留下的内功心法弥加三式,浸在浴盆里蹙眉研读着。
“你都泡了半个时辰了,外头热水都烧了几桶,真是烦人。”双华嗔怒着又送进一桶热水来,一瓢瓢添进浴盆里,“真不想管你,看看你这个燕公子会不会冻病冻伤才好。”
庄云燕却像没有听见抱怨一般,口中念念有词道:“弥加三式热性难挡,所以门中心神不定之人才容易走火入魔,愈往深处练习,就算是师父这样的能耐,也难保不会控制不了心绪,要是...”
双华见他为此事忧烦,竟也是无话可说了,蹲坐在地上轻柔着他的肩,贴着他的耳边道:“你的弥加三式已经练到第七重,听仲姐姐说,你们师父潇湘玉苦练到古稀,才算是达到第九重的至高境界,燕大哥还不到三十,练成也是早晚的事。”
庄云燕这才发现双华在身后,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怪我,一想就是许久。双华你知道吗,师父生平最得意的弟子,并不是我,而是...”
“龙青啊。”双华抢着道,“龙青虽然总是不动声色的淡定模样,但我看得出来,他才是一等一的高人,怕是你们门中绝学弥加三式,龙青学的也在你之上呢。”
庄云燕笑了出来,“所以说我家双华顶顶聪慧,龙青武功确实在我之上,若不是师父觉得我在江湖行走更便利些,这掌门的位子也轮不到我,不过龙师兄性子淡泊快意,此生能看着周熙便是心满意足。”
双华的指尖轻拂过冒着热气的水面,凑近也盯着弥加三式看了看,“你刚刚说此内功心法热性难挡,又是躺着这热腾腾的浴盆里看了许久,就不怕自己走火入魔了去?依我之见...”双华调皮一笑,“练此心法,就该在冰池子里,冻成个渣渣,还会成魔么?”
双华觉着自己说的实在是有趣,忍不住自个儿也笑出了声。
庄云燕微微愣住,转身看向背后的双华,双华忽闪着大眼,摸了摸脸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好一个凌双华!”庄云燕捧住她诧异的脸,“师父苦思多年,我也想了许久,竟被你一句话茅塞顿开。要是在冰湖之中练这弥加三式,何愁不成!”
庄云燕骤然起身,双华忙递上浴巾替他抆干身子,又把早已经备好的寝衣取了过来。庄云燕换上寝衣,环抱住双华爱怜道:“谁能想到当年那位凌三小姐,如今这般贤惠能干。”
双华脸一红,踮起脚尖贴着庄云燕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真的?”庄云燕惊道,“你可别唬我!”
双华捂住他的嘴,急道:“可别这么大声。我又没生过,还是陆敏敏提醒我的。我这才想起,好像,好像确实...”
“我要当爹了?!”庄云燕横抱起双华,俯身亲着她的鼻尖,“明天就请个大夫来,绝不会错的。”
“还是我自己偷偷去医馆看看吧。”双华羞涩道,“万一不是,可不丢人了?”
“不是也不打紧。”庄云燕忍俊不禁,“你我再多多努力便是。”
大晋铭帝六年,十月。
“龙师父,旗儿什么时候才可以不使这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