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陆大夫人与陆二奶奶便被簇拥着过来了,姐妹二人忙迎上前屈膝行礼,陆大夫人令二人起来后,立刻问道:“我听说东西已经追回来了,是不是就是方才离开那位小姐帮忙追回来的?你们怎么也不说将她留下,好让我当面道一声谢的?对了,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府上是哪里,回府后该让人备份厚礼送去才是。”
“那位小姐……”陆明芙见问,正要说话,陆明萱已笑着打断了她:“那位小姐没有与我们说她的姓名来历,只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们苦留不住,只得由她去了。”
陆大夫人如何肯信陆明萱这番说辞,微皱眉头道:“我听婆子们说,你们至少也说了一炷香的时间的话儿,怎么会连人家的姓名来历都没打听清楚,虽说那位姑娘说了不必言谢,可我们却不能因此就失了应有的礼数。”
陆明萱笑道:“我们虽说了不短时间的话儿,却一直都是说如何处理那小贼……”便把事情的经过删删减减说了一遍,末了屈膝道:“都是我的不是,若我带了妈妈们在身边,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还求大夫人恕罪。”
陆大夫人虽满心不高兴于怎么每次生事的都是她陆明萱,但如今既知道了陆明萱的真实身份,却是不好再像以前对她不假辞色了,只得道:“罢了,也不是你的错,东西既已追回来了,就别告诉老夫人了,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陆明萱也正有此意,闻言忙不迭应了,与陆大夫人一行很快回了后面歇息的小院。
彼时陆老夫人已歇好中觉起身了,正由陆明丽服侍着喝参茶,瞧得陆大夫人几人回来,问了几句话后,眼前时辰不早了,遂下令打道回府,一行人于是浩浩荡荡踏上了归程。
马车甫一启动,陆明芙便问陆明萱道:“方才你怎么不告诉大夫人卫小姐的名字和家庭地址,就像大夫人说的那样,卫小姐虽说了不必言谢,但我们也不该失了应有的礼数,很该使了人备一份谢礼送去的。”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觉得卫小姐性子虽直,人却挺好的,值得一交,难道你不想交她这个朋友不成?”
陆明萱苦笑道:“不是我不想交卫小姐这个朋友,她有趣又心善,若是得能这样一位朋友,绝对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话没说完,陆明芙已挑眉道:“那你为何在大夫人跟前儿隐瞒卫小姐的事,我们总不能越过长辈们,直接与她往来罢?”
陆明萱叹道:“不是我不想交她这个朋友,实在是我们交不起啊……姐姐知道卫小姐是谁吗?她就是卫大将军的女儿,未来的三皇子妃,姐姐觉得大夫人会乐意看到我们与未来的三皇子妃交好吗?”
陆明芙不由大吃一惊:“卫小姐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你怎么知道?”
陆明萱道:“本来我也没想到这上面去的,还是方才她临走前说‘若是能一辈子待在大同该有多好’时,我才忽然想起来了,卫大将军身为宣大总兵,常年驻扎在大同,本来依律卫大将军的家眷该留守在京城的,但听说卫大爷为了不让父母夫妻分离,便自告奋勇与其家眷留在了京中,所以卫小姐身为卫大将军的女儿,自然可以随母一块儿去大同了,除了武将世家的卫大将军府上,整个京城还有哪家是连丫鬟都身怀功夫的?而且卫小姐说她家在西祠胡同,我恍惚听谁说过一句,卫大将军的府邸便在那一带,她又姓卫,还会功夫,不是卫大将军的女儿,未来的三皇子妃还会是谁?”
前世的三皇子妃并不是卫玉华,但她的事迹陆明萱却经陆明珠之口多少有所耳闻,当然前世陆明珠提起她的语气是很不屑的,说她有别于一般的贵族小姐,自幼不喜闺阁女儿之态,骑马射箭号称要和父兄一块上战场,卫大将军一向宠爱这个独女,因此平日里并不拘束她,还真就把她打扮成个小子去了几次军营,听说还上过一次战场,如此这般越发纵得她不像,前世陆明珠还曾说过,也不知将来哪个男人会倒八辈子的霉,才会娶到这样一个母夜叉?
陆明萱前世事事听陆明珠的调停,自然对卫玉华没有半分好感,如今方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又想着二皇子已于二月里大婚了,很快就该轮到三皇子了,只怕卫玉华此番回京来正是为了待嫁,她这般直爽的性子,其实很不适合嫁入皇室那个全天下最不像家的大家庭里,无奈造化弄人,今生让她成了三皇子妃,也让她们再喜欢她也不可能与她做朋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一席话,说得陆明芙恍然大悟,叹道:“若她真是卫大将军的女儿,未来的三皇子妃,这个朋友我们的确交不起,不然大夫人第一个便不会给我们好脸子瞧,还有老夫人那里,她一向疼爱大皇子妃,就算如今不比从前了,想必也不会乐意看到自家姐妹拆大皇子妃的台,不与自家姐姐交好,倒去与三皇子妃一个外人姐妹相称,这不是活生生打大皇子妃的脸吗?罢了,就当我们今日没见过卫小姐罢!”
一时间姐妹二人都没了话,心情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回到府里,大家一路舟车劳顿的,甫一在垂花门外下了车,陆老夫人便命大家都散了,待明儿早上再去荣泰居也不迟。
众人来回坐了几个时辰的车,也的确累了,遂屈膝向陆老夫人行了礼,各自散了。
次日陆明萱起来后,用过早饭便与陆明芙一道去给陆老夫人问安,一进屋里便见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只陆老夫人的笑明显发自内心,陆大夫人的笑却一直没有抵达眼底。
姐妹二人屈膝行礼后问了陆老夫人,方知道是陆二奶奶今晨一早查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原来陆二奶奶昨儿回来后便有些不舒服,吃饭时更是吐了个天昏地暗,她的奶娘是过来人,一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了几分底,今晨一早便去回了陆大夫人,请陆大夫人请个大夫来给陆二奶奶瞧瞧。
大夫来把过脉之后,立刻向陆文远道喜,说奶奶这是喜脉。
陆文远有多高兴可想而知,忙忙使了陆二奶奶的奶娘去回陆大夫人,他自己因担心昨日舟车劳顿的,怕陆二奶奶动了胎气,拉着大夫问了好半天,才放了大夫离开。
陆大夫人听得陆二奶奶的奶娘来报,虽满心的不痛快,想着昨儿个才去求了送子观音,今日便查出有孕了,这样的好事怎么不落到自己女儿的头上,偏落到了一个庶子媳妇的头上,老天真是不开眼……然再不痛快也不能表现出来,不但得赏这赏那的,还得亲自去向陆老夫人报喜。
陆老夫人又与陆大夫人不同,陆文远虽是庶出,一样是她的亲孙子,如今亲孙媳很快就要与她添小曾孙了,又岂有不高兴的?叮嘱了陆大夫人好些话:“远哥儿媳妇这是头一胎,你当婆婆的可得多提点她才是,这阵子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别累掯了她……”云云,又赏了好些东西,才打发陆大夫人离开了。
余下陆明萱与陆明芙又陪着陆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儿,眼见陆老夫人面露疲色了,才告辞离开了。
回到空闺阁,陆明萱令丹青将针线篓子拿来,花大半日的时间,与凌孟祈做了个精美的小荷包,用来装那个平安符,到时候他便可以时时将其带在身上了,得亏得有事情做好打发时间,不然她这一整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才好。
到了晚上,凌孟祈果然依约前来了,穿的是陆明萱上次与他做的另一身石青色的夏衣,与上次那件宝蓝色的不同风格,却一样衬得他英气俊挺,风采卓绝。
陆明萱与他说了几句话,便将自己为他求的平安符拿了出来,道:“这是我昨儿特意去潭拓寺为你求来的平安符,你戴上它,便一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
凌孟祈闻言,心下不由一阵感动,握着她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才将那荷包接过好生收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早日归来的,若我此番能圆满完成任务,回来后便是那些人再阻拦,指挥使大人只怕也要升我做佥事了,到时候我便禀了老夫人,求老夫人和显叔许婚,好不好?”
陆明萱自然说好:“我过阵子会找机会先与老夫人提一提我们之间的事的,你安安心心办你的差去,若是任务能圆满完成就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这次任务没能顺利完成,且还有下次,若是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就再也没法挽救了,希望你能牢记我的话!”
凌孟祈对她的话自来便是无有不应的,眼下也不例外,忙没口子的应了,一直在陆明萱的房间里逗留到三更天,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第四十四回
四月底,陆明萱在城外十里坡饱含不舍与担心的送走了凌孟祈。
说来她能亲至城外送别凌孟祈,还得感谢陆中显,凌孟祈临行前特地去向陆中昱此行,陆中昱早经陆明芙之口得知了陆明萱与他做衣裳鞋袜之事,心里少不得有几分酸溜溜的。
但再酸溜溜也架不住凌孟祈一直以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还说自己“已好长时间没见过萱妹妹了,此行凶险万分,很希望临行前能见萱妹妹一面,求显叔成全”云云,——对着陆明萱和陆中显装可怜扮委屈凌孟祈从来都是毫无压力的,其实也是因为他心里知道他们对他好心疼他,这种待遇除了他们父女以外,旁人包括他的亲生父母都别想享受到!
陆中显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他由自己出面于他出发之日,亲去国公府接了陆明萱和陆明芙出府的要求,所以才会有了是日陆明萱在十里坡送别凌孟祈那一出。
若是让陆中显知道凌孟祈见女儿的次数比自己还要多得多,而且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短,其间还少不了揩油占便宜,只怕生吃了凌孟祈的心都有了!
送走凌孟祈以后,陆中显此番接姐妹二人回来的借口是安哥儿想姐姐们了,所以少不得二人还得回家里去晃晃,安哥儿已经两周岁了,瞧着越发像个大孩子了,定哥儿也长大了好些,兄弟两个一个‘姐姐姐姐’的叫得人心里直发软,另一个则“咿咿呀呀”的说着不住,只不过没人知道他说的什么,家里也因此日日热闹得不得了。
陆明萱受到感染,自送走凌孟祈后便一直低落的心情也因此而好了不少,只是晚间夜深人静时,想起凌孟祈昨日的此时此刻还在自己面前,还拿帕子包了核桃在手,徒手给自己捏核桃,待核桃外壳碎了以后,又拿木箸给自己将里面的核桃仁挑出来放在小碟子里,然后便满脸宠溺与满足的看着自己吃……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难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凌孟祈现下到了哪里,好是不好?
她在想着凌孟祈,凌孟祈也正在客栈的房间里想着他,虽说白日里骑马疾行了三百里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点也没有睡意,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萱妹妹现下怎么样了,是不是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哭?
念头闪过,不由又想到了昨夜陆明萱给自己银票的情形,她给了他足足八千两的银票,还全是十两二十两五十两这样的中小面额,说是他出门在外,身边的人一定要笼络好了才成,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跟他的人就算素日不甚服他,想来也断没有跟银子过不去的道理,到时候自然就会全力襄助他了。
事实上时至今日,凌孟祈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了,难得的却是陆明萱的这份心,她的家底他约莫还是知道的,除了积芳阁,便没有别的进项了,纵素日有陆中显补贴和陆老夫人赏赐,在国公府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过日子,她明面上的身份还只是国公府的旁支姑娘,又岂有不花银子的?而陆老夫人的赏赐多是首饰衣料,名贵倒是名贵了,不到万不得已,却断没有当了这些东西换银子的道理,所以这八千两银子,想来应当是她现在能拿出的所有活钱了。
但她却全部给了他,还不容他不拒绝,说他有是他的,她给的却是自己的心意,半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给他……一想到当时她明明满眼的担忧,数度都红了眼圈,却仍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再想到她这会子指不定在被窝里背着人哭,凌孟祈的心便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痛,暗自下定决心,此番自己要一定尽快要差事办好,平平安安回去,以后也尽可能再不让她为自己担忧才是!
凌孟祈离开后不几日便是端午节,陆明萱一开始虽不习惯且更担忧,但时间是冲淡一切的良药,过了几日后,她也就渐渐适应了凌孟祈不在的日子,当然,仍是会忍不住担心就是了。
端午节当日,国公府不但如往年般在晚间有家宴,依礼出嫁头年的女儿也该于当日带了夫君回娘家归省,乃因五月又称“毒月”,自前朝起便有习俗,端午节当日需喝雄黄酒、插艾草,举行相应的避邪驱毒仪式,其中还有一条,是月严禁杀生,行淫,否则严重伤身损气耗精元,是以自前朝起,便有习俗让出嫁女在是月回娘家住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