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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陆老夫人与陆明萱都笑了起来,只陆明萱脸上虽在笑,心里却忍不住酸楚,只因她恍惚觉得陆老夫人的头发比昨儿又白了几分,即便心知这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她依然满心的怆然,若是祖母能一直不老该有多好?
陆明萱闻言,并不多说,只笑着上前给陆老夫人揉起太阳穴来,倒是张嬷嬷笑道:“萱姑娘也是一片孝心,您心里明明高兴得什么似的,偏又要嘴硬,这份口是心非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果见陆老夫人已经醒了,正靠在大迎枕上,一瞧得陆明萱进来,便笑嗔道:“不是说了让你以后被再这么早过来的吗,我这病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你伯母嫂子们我都说了,大家各有各的事,就别拘那些个俗礼,不分白天黑夜的侍疾了,不然养这么多丫头婆子都是干什么吃的?她们都将我的话听了进去,惟独你,怎么说也说不出来,这份固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陆明萱忙打住话题,撩帘轻手轻脚进了里间。
二人正说着,冷不防里面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可是萱姑娘来了?老夫人已经醒了,请萱姑娘进来呢!”
双瑞一一答了陆明萱的话,才小声叹道:“谁说不是,张嬷嬷自己都要人贴身服侍呢,偏她又不肯听人劝,我们也没有办法。”
陆明萱抬手示意她们起来后,才低声问双喜道:“昨儿夜里老夫人睡得可还好?有没有再咳嗽?一共睡了几个更次?张嬷嬷呢,又是她守了老夫人一夜?其实她比老夫人小不了两岁,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照理不该再让她值夜贴身服侍老夫人的,偏她又不放心让别人服侍,老夫人也离不开她。”
陆老夫人还没醒,在外间值夜的双瑞并两个婆子见她来了,忙都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她见礼。
这日,陆明萱又是五更天一过便起了,草草梳洗了一番,用过半碗燕窝粥后,便领着丹青去了荣泰居。
饶是如此,老人家依然缠绵病榻至今,也没能大好起来,陆明萱心系祖母,每日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待在荣泰居里侍疾,不但身体处于极度劳累的状态,心里更是时时都充斥着焦灼与不安,一时间自然也就顾不得去想旁的事了,毕竟旁的事再急,也急不过陆老夫人的病情,陆明萱不敢想象,一旦陆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定国公府以后都会怎么样?
不过陆明萱也只在是夜感叹了大半宿,到次日天亮时便不得不暂时将其丢开了,因为陆老夫人自那日定国公府的女眷们为庆贺凌孟祈升官,在园子里小范围的乐呵了一日,不慎吹了风后,当夜便病倒了,还发起了高烧,急得老国公爷与陆中冕连夜打发陆文廷亲自去请了太医院的医正来,至次日傍晚,陆老夫人的烧方渐渐退了。
可事到如今,他们是不豪赌这一把也只能赌了,毕竟赌了还能有一线生机,不赌,就只有做别人砧板上的肉,想什么时候宰割,便什么时候宰割了!
陆明萱不由松了一口长气,但很快她的心便又提了起来,他们是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可也自此踏上了一条荆枣满布,一个不慎便会满盘皆输的不归路,成则一步登天,败却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凌孟祈与端王这一场密谈旁人自然无从知晓,却瞒不过陆明萱,事实上,凌孟祈在与端王密谈后的当天夜里,便去见了陆明萱,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她,连同端王为投桃报李,告诉他的自己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也告诉了她。
算是正式与端王确立了主从关系,正式投入到了夺嫡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
‘共享天下’这样的话凌孟祈自然不会真的相信,不过端王的态度仍感染了他,他立刻单膝跪下,郑重说了一句:“臣一定不负主公厚望!”
端王的豪气一下子都被激发了出来,他也不刻意遮掩自己的情绪了,一掌便拍在了凌孟祈的肩膀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沉声说道:“得能孟祈这般青年才俊相助,实乃我慕容慎生平之一大幸事,慕容慎在此以天地为证,将来若我真有傲视苍穹之日,绝不亏待有功之臣,愿与有功之臣共享天下!”
谁知道到头来最先明确点出他心思,说他‘注定要傲视苍穹’的,竟会是凌孟祈这样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说,与他并无深交的人,还送给了他这样一份大礼做投名状,以表达诚意。
只不过端王知道自己既不占嫡又不占长,还不受宠,所以一直将自己的心思都隐忍得很好,哪怕是在自己的母亲萧定妃面前,也不曾表露出过分毫来罢了。
而唯一能改变自己和母亲处境的法子,便是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让自己成为这天下的主宰!
端王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他还自小都受到来自自己父皇的不公平的对待,他心里又岂会没有几分忌恨与怨怼?还有萧定妃在后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隐忍与寂寞,他都看在眼里,又岂有不心疼,岂有不想让自己母亲真正扬眉吐气?
眨眼间的功夫里,端王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就像凌孟祈说的,就没有哪个皇子是没有向往过那个至高无上位子的,毕竟他们离那个位子从理论上来说,不过一步之遥,只要跨过了那一步,他们便是整个天下的至尊,是整个天下至高无上的存在,拥有对世间所有人乃至所以事生杀予夺的权利,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又有谁能忍住不动心的?
喜幸的则是凌孟祈竟将这样的密事告诉了自己,而不是告诉自己其他两个兄长,也不是像父皇以为的那样只忠于他这个皇上,莫不是在凌孟祈看来,自己不但比自己的兄弟们,甚至比父皇都更值得他效忠,他才是真正的明主?
震惊的是自己的父皇竟然会偏爱宁王至厮,为了扶他上位,竟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使那样的阴招,虽说他向来也不喜欢大皇子,依然忍不住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难道除了四弟,他们兄弟三个就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不成,从小到大偏疼他也就罢了,如今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只记得他一个,浑然忘了还有其他三个儿子,父皇凭什么偏心至此,他们兄弟三个到底比他慕容恒差了什么!
端王没想到凌孟祈竟会送自己这么一份大礼,一时间不由又是震惊又是喜幸。
不待端王发问,便已主动压低声音,娓娓说道起来,这一说便直说了半个时辰才停下,然后笑向端王道:“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臣的诚意如今已摆在这里了,臣也相信殿下绝非池中之物,而是注定要傲视苍穹的,只不知殿下愿不愿意接受臣的诚意,若殿下愿意,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听端王已不再叫自己‘凌大人’,而是改口直呼起名字来,凌孟祈知道端王怕是已约莫猜到自己的意思了,遂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开门见山道:“殿下英明,臣今日的确不是为与殿下切磋而来,而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禀告殿下,待殿下听臣说完以后,自然也就明白臣的心意了。”
端王先就笑道:“孟祈今日煞费苦心的与本王在这荒郊野外的‘偶遇’,应当不是为了与本王切磋一二那么简单罢?”
两人两马在丛林里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定无论他们说什么周边都绝不会有任何人听了去后,二人方各自“吁——”了一声,勒住了各自的马。
凌孟祈见状,忙也吩咐了虎子一句:“你也留在这里。”然后打马追端王去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端王便先打马往丛林深处跑去,临行前还不忘吩咐一众亲卫:“你们都不必跟来,有凌大人在,本王自会安然无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背地里多了个“玉面修罗”的外号,意在说他生得面若冠玉,实则心狠手辣,对敌人比修罗还狠,他听过也就算了,并不打算去辩解或是追究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他难道还能去把那些人的嘴一一缝起来不成?
“王爷谬赞了,臣不过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好运而已。”凌孟祈自然要谦逊一二,对端王方才没说出口的话也是心知肚明。
端王就越发肯定凌孟祈是有话与自己说了,自是不会拒绝,笑道:“锦衣卫有位武艺过人,有勇有谋,小小年纪便已屡立奇功的玉面修……”话没说完,想着凌孟祈那个外号并不是什么好话,忙及时改了口,“凌大人的威名早就满朝皆知了,待会儿可得让着本王些,别让本王输得太难看才好。”
凌孟祈笑道:“殿下今日知道也不算晚,殿下不是说欲与臣切磋一二吗,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现下臣便与殿下切磋一场,只不知殿下可愿赏臣这个脸面?”
思忖间,端王已笑道:“本王素来爱狩猎,只素日琐事繁多,抽不出太多时间,一月里充其量也就一次而已,还只能在这样的小山头上白过过干瘾,倒是不知道凌大人也有此爱好,若早知道,就该约了凌大人切磋一二了。”
心里却在想着,以往这凌孟祈不是对自己退避三舍,便是偶尔遇上了,也恪守臣子的本分,绝不多说一句话,绝不多走一步路的吗,近来却一再的主动与自己“偶遇”,难道是他终于想通了?若真是如此,自是他之幸事,可人心隔肚皮,他总得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敢与他有更深层次的交流,毕竟这是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大事。
又向自己一众严以待阵的亲卫挥手:“凌大人与本王不但是旧识,还救过本王的命,你们都退下,不得无礼!”
端王一身黑色劲装,身上背着弓箭,瞧着比往日的温文儒雅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锋芒,乍见凌孟祈,他不由怔了一下,才微眯起双眼笑道:“原来是凌大人,的确好巧,凌大夫免礼。”
凌孟祈往前跑了一段后,马蹄声便越来越近了,他却并没有就此上前见过端王,而是循着他们的马蹄声,一直上了山,进入丛林深处后,才在端王欲射杀一头雄鹿时,抢先出了手,然后出来与端王相见:“没想到竟有幸在这里遇上端王殿下,真是好巧。”说完单膝跪下给端王见礼。
虎子见状,忙也调转马头跟了上去,及至跑出一段距离后,隐隐听得前方有阵阵马蹄声传来,他方明白过来自家少爷那句‘说曹操曹操到’是什么意思,不由暗自叹服,少爷的功夫真是越发精进了!
虎子话没说完,就见凌孟祈忽然摆手示意他噤声,然后竖起了耳朵,片刻之后方沉声说了一句:“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吗?”然后调转马头,往回驶去。
原来两日前丰诚便打探到今日端王会出城来狩猎,凌孟祈想着京城人多口杂的,自己要说的事又兹事体大,绝不能为任何其他人知晓,遂将自己向端王递投名状的地点定在了城外,这也是他今日会出城来的原因。
虎子讪讪道:“我这不是替少爷您着急吗……”
凌孟祈低声斥道:“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便是今日不来,总还有其他机会,你没听过一句话‘好事多磨’吗?”
虎子忙道:“已经快交午时了,怎么……”压低了的声音不自觉带出了几分焦躁,“端王殿下还没出现,莫不是咱们的消息有误,端王殿下今日根本不会出城?”
却并没有回家去,而是径自打马去了城外,在城外纵情驰骋了一番后,才沉声问后面马上的虎子:“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