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致沉默了好半晌,方冷笑着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既不想说,本宫也懒得听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故弄玄虚糊弄本宫?”
陆明凤立刻接道:“是啊,谁知道臣媳是不是在故弄玄虚糊弄母后呢?时辰已不早了,语儿自生下来,便没离开过臣媳一刻钟以上,这会子她身处陌生的环境,又见不到臣媳,心里还不定怎生害怕呢,臣媳便不多陪母后说话,且先告退了。”
说完屈膝又是一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便向殿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徐皇后的视线以内。
徐皇后直至彻底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方反应过来她是真的已经走了,而不是在欲擒故纵,让自己继续追问她,好趁机提条件。
当即气得两肋生疼,拂袖将就近桌子上的茶盅拂到地上去摔得粉碎后,才喘着粗气恨声道:“死丫头,贱蹄子,本宫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起染坊来,给你一根竹竿,你便顺竿往上爬起来,真因为本宫下不了手治你是不是!”
高嬷嬷忙自后殿小跑了出来,小声劝道:“娘娘仔细手疼,大皇子妃也只是一时犯了牛心左性,才会这般对娘娘不敬的,等她明儿想通了,明白如今她唯一的依靠便是娘娘与殿下,只有娘娘与殿下好了,她才能好,她自然也就会来向娘娘认错儿,再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了。”
徐皇后闻言,冷笑道:“她可不是一时犯了牛心左性,而是早就怨上我们母子了!她还有脸怨本宫和恪儿呢,若不是她自己不争气,明明就是嫡长女,在父兄心目中却一文不值,偏肚子还不争气,几年不开怀,好容易开怀了生的还是个女儿,本宫没怨她就是好的了,她还有脸怨本宫母子!”
顿了顿,皱起了眉头,咝声道:“不过,她向来是个有心计有手段的,也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既敢说那样的话,应当的确是知道了什么才是……本宫少不得只能继续与她周旋了。”
高嬷嬷点头道:“若事情真如大皇子妃所说,那娘娘的确有与她周旋的必要,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心想事成总是好事,怕就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更怕的是自损了八百还不能心想事成,那才真是欲哭无泪,惟余死路一条了,只不过这话高嬷嬷没敢说出来罢了。
陆明萱与凌孟祈虽不知道陆明凤此番进宫具体都与徐皇后说了些什么,对后者进宫一事倒是在次日便知晓了,只不过一时间他们也无暇去理会此事了,因为这天傍晚,庄子上忽然传回了消息:凌仲佑是日午间病死在庄子上了!
到底性命关天,凌孟祈与陆明萱虽都深恶凌仲佑,凌孟祈更是不知多少次想一掌拍死了后者,但当后者的死讯真切传来时,夫妻两个心里依然不舒服,自然更少不得要问问凌仲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忽然间说病死就病死了?
来回话的是一个夫家姓樊的婆子,自凌老太太答应带一家子住去庄子上后,陆明萱便叫了那樊婆子来说话,令其去庄子上全权打理凌老太太等人的一应食宿起居,当然免不得还有一些吩咐。
至于吴妈妈,则如愿以偿的在凌老太太等人去了庄子上后,被陆明萱委任管了府里除了正房以外的人事,终于与分管财务的段嬷嬷,至少在表面上有了相当的体面,——陆明萱既答应过她事成后不会亏待她,便不会食言,不然让底下人寒了心,以后还有谁会尽心尽力的办差?
樊婆子给上首的凌孟祈和陆明萱见过礼后,便一五一十的说道起来:“老爷与二少爷去了庄子上后,依然时不时的被魇住,时不时的就要发狂发癫,或许是因年纪大一些,经过见过的事也更多一些,老爷这样过了七八日时,情况总算有所好转了。二少爷的情况却是一日比一日糟糕,不但晚上不敢合眼,连白日都不敢合眼了,嘴里总是嚷嚷着‘不要杀我’、‘饶了我’之类的话,饭也吃不下,大爷与夫人请想啊,正常人谁不睡觉不吃饭的能不病倒的?”
何况凌仲佑之前还被丹碧在大冷的天儿里给扔到了池塘里去,本就受了风寒没有痊愈,之后又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如此两相里一夹击,他的病势不轻反重便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其实若凌仲佑便是先得了风寒,后又受了惊吓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话叫“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吗,他的病,说到底还是心病,他不分白天黑夜的魔怔,说到底也是心魔,若当年他没有对凌孟祈做那么多亏心事,没有那样欺凌侮辱过凌孟祈,如今他又何至于怕成这样?
偏他还不像凌思齐,再怎么说也占了父亲的名分,凌孟祈再恨他,也不至于到弑父的地步,所以凌思齐才能惊吓个七八日便渐渐好起来,他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与惊骇中,自己将自己病死,吓死!
陆明萱见樊婆子说完后,凌孟祈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得自己开口问道:“二少爷既病得这么重,怎么先前一直都不曾听人回过庄子上叫请大夫之事?”
樊婆子闻言,忙道:“如何没请大夫,只是二少爷说什么也不让大夫瞧自己,一看见大夫就是大夫是……是大爷派去要他命的,奴婢们不敢勉强于他,又想着这样的事儿回了大爷与夫人,也是白让大爷与夫人不高兴,便也就没有来回,谁知道二少爷竟会这么快便……”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大爷与夫人不待见老太太那一大群人,不过是碍于孝道,不得不赏他们一口饭吃罢了,她们自然不会傻到来触大爷与夫人的霉头,谁知道那位所谓的二少爷会那般福薄,年纪轻轻的,说死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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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后悔,回了老家后婆婆只想着生意,我码字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可是老公又已回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把孩子和那么大一堆孩子和自己的东西带回家去?呜呜呜呜……
☆、第四回
打发了樊婆子后,陆明萱与凌孟祈都沉着脸没有说话。
半晌,还是陆明萱斟酌着开了口:“你别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以那个渣滓……以凌仲佑和他母亲昔年对你做的事,你便是真要了他的命也不为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何况你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没侮辱他打骂他更没有下毒害他,不过只带他去诏狱逛了一圈儿而已,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会承受不了惊吓一命呜呼的……至多,我们多花些银子,让他的丧事办得风光一些,再请了和尚道士的好生替他超度一番也就是了。”
到底是自己同父的亲弟弟,彼此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凌孟祈恨凌仲佑是一回事,忽剌剌听得他死了,又是另一回事,只怕他心里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呢!
不想凌孟祈闻言后,却沉声道:“我并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事实上,我现在都很想一掌拍死了那个小畜生,我只是有些、有些……就好比两军对垒,一开始我一直处于劣势,好容易我处于优势了,有了对敌方生杀予夺的权利,正准备让对方为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的代价时,对方却忽然死了,我蓄的力也白蓄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方终究也不是败给了我,而是败给了老天一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了……”
“你不必形容,我已经明白了。”陆明萱不待他把话说完已道:“不过你是不是太抬举他凌仲佑了,他也配与你两军对垒?昔年他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和老爷不待见你,又有赵氏替他撑腰,才能折辱于你而已,若凭他自己的真本事,我敢说他在手下一个回合都走不了;如今你在上他在下,连老太太和老爷都要仰仗你的鼻息过活了,你就更不必将他放在眼里了。”
顿了顿,又道:“他也不是败给了老天爷,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不过是老天爷终于瞧不过眼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听我这般一说,你心里是不是好受了一些?”
凌孟祈怔了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你说得对,我是太抬举他了,他哪有那个资格与我两军对垒,又哪有那个资格败给老天,是我着相了。”
陆明萱见他神色间终于轻松了不少,点头道:“知道自己着相了,便早些走出来便是,明儿不是休沐日,你还要去卫所,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坐车去庄子上瞧瞧,酌情安排一番也就是了。”
“不行,如何能让你去管这样的破事儿,我打发虎子走一趟也就是了。”凌孟祈忙道,先前他赏那个渣滓一口饭吃,如今又赏他一口棺材,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他媳妇儿为他操办丧事,他也不瞧瞧自己配是不配!
陆明萱皱眉道:“到底人命关天,光虎子去怕是不行,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罢,你放心,我会把丹碧带上,再把邢护卫几个都带上,不会出任何事的。”
凌孟祈却断然坚持道:“你带了丹碧和邢大几个去也不行,我不能让你去白白生气,就让虎子去即可,横竖双方早已撕破了脸,也无谓什么骨肉亲情可讲了。”
“可万一,老太太他们悲愤过度,要离开呢,我怕虎子留不住他们,更怕他们愤恨之下,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来……”陆明萱真正在意的,还是凌老太太等人的去留问题,至少在大局已定之前,她不想轻易冒这个限,所以她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安抚好凌老太太等人。
凌孟祈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嘲:“他们不会轻易离开的,他们享乐了一辈子,如今让他们去自力更生,别说他们没那个志气,且也没有那个能力。而且凌仲佑一死,我就是凌家唯一的血脉了,凌家数代单传,老太太不但不会对我不利,别人有这个念头,她尚且要拦在头里,她总不能让凌家在她手里断了香火罢?所以你真的没有必要走这一趟,我也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
唯一有可能真正对他不利的,便是赵氏,可当年的事赵氏摆明了不知情,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唯一能做的,便是愤而离开他的庄子,不再食他这个所谓“杀子仇人”的嗟来之食,那他才真是求之不得,只可惜赵氏怕是没那个志气啊!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明萱不好再坚持,因说道:“既是如此,就先让虎子走一趟罢,若虎子实在不行了,我再出面也不迟。”
凌孟祈这才点了点头:“嗯。”然后令人叫了虎子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翌日一早,虎子便打马出了城门,径自去了庄子上,一直到第三日午后才回来。
陆明萱听说他回来了后,顾不得凌孟祈这会儿还没来家,先就将他叫了来问话,“……丧事可已办好了?老太太与老爷怎么样?赵氏又怎么样,没出什么幺蛾子罢?”
虎子看起来满脸的疲惫,眼里还有明显的血丝,就像已几日几夜没睡过似的,一开口声音也是嘶哑得瘆人:“今儿个一早已经大敛了,因二少爷是少年夭亡,不宜在家里停灵太久,便定了七日;又因凌家的祖坟在临州,他日势必要让二少爷落叶归根的,所以由老太太拍板决定,七日一满,便将二少爷的灵柩寄到咱们庄子以西十里地外的水月庵去,等待他日有条件了时送灵回乡,如今事情至少暂时已是尘埃落定了,夫人只管放心。”
“希望事情真能如你所说,尘埃落定罢!”陆明萱叹道,“只是看你的样子,我便知道这事儿怕是轻易定不了啊,老太太与老爷且不说,那赵氏死了儿子,就算大爷除了带凌仲佑出门一趟以外,什么都没做,赵氏势必也要将账都算到大爷头上的,她又是那种只能她负天下人,天下人休想负她的性子,她岂肯善罢甘休,只怕狠狠闹腾了一通罢?”
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虎子脸上和脖颈上分明有几道抓痕,十有*就是赵氏的“杰作”亦未可知,忙关切道:“你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弄出来的?当时四周就没有其他人吗,怎么也不说拉着她!”
虎子闻言,满脸的尴尬,片刻方无奈道:“当时那个女人就跟疯了似的,一见我的面,便恨声问我爷和夫人在哪里,得知爷和夫人都没去后,她便立时对着我厮打起来,还嚷嚷着先弄死了我,再……让爷和夫人偿命。到底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儿,打狗尚且看主人,我不好对她动手,旁边的婆子们也不敢对她下狠手,所以让她挠了我几下,后来还是老太太喝命自己的嬷嬷领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又放狠话说她若敢再闹腾,就立时休了她,方制住了她。”
赵氏这辈子就只得凌仲佑一个儿子,若她与凌思齐伉俪情深也还罢了,没有了儿子,至少还有丈夫这个慰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