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会亲自替他们掌舵,替他们挑个好媳妇儿的,你放心。”老国公爷毫不犹豫就应了。
陆老夫人便又说道:“第二件,是有关几个丫头的,你要答应我,在她们有困难时,务必要替她们撑腰,‘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女儿家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比男人不易得多了,将来你若能拉她们一把,就拉她们一把罢。”
看向陆中冕和陆文廷,“对你们父子,我也是这话,你们记住了吗?”
待祖孙三代都应了后,继续道:“尤其是凤丫头,也不知她是不是前头十几年把一辈子的福气都用光了,不然如今也不会这样,我要你们答应我,将来若真到了那一日,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保她们母女性命无虞,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一边说,一边艰难的撑起身子,拿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们也都是一样,若届时机缘巧合你们有机会能拉凤丫头一把时,千万都要拉她一把,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陆明萱身上,显然她这番话真正针对的,只有陆明萱一人。
陆明萱接收到陆老夫人的目光,就忍不住暗自苦笑起来,祖母只知道凌孟祈是罗贵妃的亲生儿子,一旦宁王上位,凌孟祈前途无量,却不知道宁王一心欲置凌孟祈于死地,他们如今早转投到端王麾下在拿命赌明天,与宁王已是不死不休,若最后上位的真是宁王,他们夫妇自己都将泥菩萨过河,又何谈拉陆明凤一把?
而且陆明凤也不需要他们拉她,她不揪着他们不放,一心欲踩着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好的了!
不过陆明萱与方才陆明凤一样,在任何时刻拂陆老夫人的意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刻,遂迎上陆老夫人满含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一下头。
陆老夫人就欣慰的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国公爷唬了一大跳,忙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有气息,想是累极睡着了,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起身压低了声音吩咐众人:“你们都退下罢,我守着你们母亲和祖母即可。”在老妻生命的最后时刻,老国公爷只想自己一个人守着她。
陆中冕闻言,欲言又止,老国公爷却已抬手制止了他,他只得带着一众兄弟子侄并女眷们退了出去,然后强忍悲痛吩咐陆文廷和陆大奶奶:“如今也不知道你们祖母的大限到底在何时,很不必所有人都在这里守着,廷哥儿你带着兄弟们下去安置,廷哥儿媳妇则把你几位妹妹都安顿好了,如今早过了宵禁,她们想回去也回去不了,且也未必放心回去,明儿还有得忙呢,我和你们二叔二婶在这里守着即可。”
陆文廷还想留下:“儿子是承重孙,如今理当寸步不离祖母左右才是,父亲就让儿子留下罢。”
陆中冕却摇头道:“你既知道自己是承重孙,就该知道一旦……需要你出面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这会儿不养精蓄锐,回头你能熬几日?”
陆文廷就不好再坚持了,谁都知道婚丧嫁娶等一应红白喜事里,丧事是最累人的,尤其陆老夫人身份与辈分都高,丧事更是要大办,届时陆中冕作为陆老夫人的长子,大半时候都得守在灵前,外院一应迎来送往的琐事便只能由陆文廷这个世子爷出面,他的确得自现在起便养精蓄锐才是。
于是夫妻两个带着一众弟妹并小辈,各自分头安置去了。
陆明萱与陆明凤没有悬念被陆大奶奶安置在了空翠阁,等衾褥罗帐都被换好,热水宵夜也被送来时,已过了三更天了。
姐妹两个却都不觉得饿,也了无睡意,陆明萱想着陆明芙到底腹中还有一个,不顾大人也要顾孩子,因劝她:“从用了晚膳到这会儿,怎么也得两个时辰了,姐姐多少还是吃点东西,然后便躺下歇歇罢,你如今不比平常,要尽孝也不在这上头。”
陆明芙摇头道:“我也真没有胃口,不过倒是的确有些累了,腰也酸疼酸疼的,是得躺会儿才成了。倒是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就像你说的,要尽孝也不在这上头,你便是睡不着,也随我去床上躺躺,歇歇眼睛罢,不然明儿老夫人没事儿,指不定你倒先熬垮了。”
陆明萱想着姐姐说得有理,她的眼睛也的确涩涩的疼,遂依言与陆明芙一道躺到了床上,姐妹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话题无外乎围绕陆老夫人展开,一直到四更天陆明芙撑不住睡着了,陆明萱又一个人发了会儿怔,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冷不防却听得二门上的回事云板连叩了四下,陆明萱猛地惊坐起来,立时便反应过来定是陆老夫人去了,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连哭都忘记了。
陆明芙睡得也不沉,也是云板声才一响起便惊醒了,见陆明萱两眼发直的只是坐着,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惟独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想起老辈人曾说过,当一个人悲伤到了极致时,是流不出眼泪来的。
唬了一大跳,忙推了陆明萱一把,叫了一声:“妹妹,你快醒醒,别吓我!”说着,眼泪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掉。
陆明萱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掀被下床往外跑,连自己衣衫不整妆容凌乱都顾不得。
却才只跑出几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萱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自己还在空翠阁里,陆明芙却早已不知去向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孟祈正守在她床前。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昏倒前都发生了什么,只说了一句:“祖母她是不是……”眼泪已是纷纷落下。
凌孟祈轻柔的给她拭着泪,沉声道:“老夫人的确已经仙去了,不过你也别太伤心,老夫人算是喜丧,而且你方才诊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因为这些日子操劳过度,今日又悲伤过度,以致动了胎气,如今是万万不能再哭的了,不然不止孩子保不住,你自己的身体也要受损。”
“我有孩子了?”陆明萱忙抬起泪眼,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凌孟祈点头道:“可不是,已经一个多月了,方才你晕倒把大姨姐唬得够呛,忙忙打发了人去告诉世子夫人和我,整好太医还在府里没有走,世子夫人便请了太医来给你诊脉,方知道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话说回来,你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别人不知道,你自己竟也不知道不成?段嬷嬷与丹青几个也不知道?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再这样折腾下去,要不了几日,只怕……”
陆明萱这才想起自己的小日子这个月的确迟了,她原本还以为是凌家人之前在自家,让自己又气又累的,所以才会推迟了,却没想到自己竟是有了身孕。
再想起陆老夫人才离开了,自己在失去了最亲的人之一的同时,却又得到了另一个最亲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悲才好,还是喜才好了。
沉默了片刻,陆明萱低声问凌孟祈:“如今前面是个什么情况?祖母可已小敛了?就算我如今有了身孕,胎像还不稳,于情于礼,也该去送祖母最后一程的,不然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凌孟祈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劝她别去,但思及她对陆老夫人的感情,到底这话还是说不出口,只得道:“我过来时,听得说二夫人与世子夫人已在领着人给老夫人小敛了,想来这会子已经差不多了,你要去便去罢,只是一点,千万不能悲伤过度,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
心里则暗自苦笑,昨儿夜里他见颜十九郎一直都坐立不安的,担心陆明芙动了胎气,还曾嘲笑自己的连襟小题大做,难道大姨姐做母亲的,自己不知道爱惜腹中的孩子不成?如今方算是深切体会到颜十九郎的心情了。
陆明萱很是感激,握了凌孟祈的手郑重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如今不是一个人了,我会保重自己的,而且祖母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愿意看见我太悲伤以致伤了自己和孩子的。”
凌孟祈方心下稍松,叫丹青进来服侍她快速梳洗了,换上一早便准备好的素色衣裳和银钗后,才亲自送了她去荣泰居。
其时天已大亮了,远远的便可以看见荣泰居上空已悬了高高的白幡,一路走来,所有廊檐下的大红灯笼也已全部换成了白色的,各处的匾额也都挂上了白布,下人们则早已换好了白色的孝服,在有条不紊的忙着各自的差事。
不过短短一夜间,整个定国公府便已是白茫茫一片,似是又从万物复苏的早春回到了萧条肃杀的严冬一般。
到底男女内外有别,凌孟祈只将陆明萱送到了荣泰居外,便止步不再往里走,只吩咐丹青务必伺候好陆明萱,“……别叫夫人哭太狠,不然回头惟你是问。”
丹青也知道陆明萱有了身孕,与先时不一样了,郑重的应了:“大爷放心,奴婢理会得的。”才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陆明萱进去了。
却见陆老夫人的宴席室里只有陆二奶奶和陆明芙在,二人也早换了素色衣裳,并不见段氏和陆大奶奶陆明凤陆明珠等人。
陆明芙眼尖,立刻发现了陆明萱进来,忙起身道:“你又过来做什么,如今你胎像还不稳,要尽孝也不在这上头,便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定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陆二奶奶也附和道:“是啊萱妹妹,我和芙妹妹也就罢了,一个已经快生了,一个胎像也已稳了,你如今却是最不安稳的时候,又何苦过来呢。”
陆明萱正要说话,满身素镐,形容憔悴的陆大奶奶出来了,见了陆明萱,忙道:“萱妹妹如今正是该好生将养着的时候,又过来做什么。”
“祖母疼我一场,我若不来送祖母最后一程,一辈子都难以心安。”陆明萱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陆大奶奶就叹道:“话虽如此,逝者已矣,到底活着的人更重要,只可惜祖母没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后再去,不然她老人家一定很高兴……也罢了,你不来也来了,且别多说了,我和二婶并两位妹妹已领着下人给祖母小敛好了,你们且随我进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罢,明儿一早,就该大敛了。”
三人忙齐声应了,陆大奶奶体谅陆二奶奶身子不便,还上前扶了她一把,姑嫂四人便鱼贯走进了陆老夫人的内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