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急,凌思齐与众人比她更着急,偏又不敢出声催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堪堪憋得都快要断气了,才终于听她大喜过望的叫了一句:“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大觉寺见过画像上的人的,当时我去大觉寺探望我在那里当差的姐姐,无意见过她被人簇拥着走过,之后我姐姐告诉我,她就是当今皇上专宠了十几年的贵妃娘娘……我说呢,难怪画像上的人能美成这样,不美成这样,又怎么可能让皇上专宠这么多年……”
那太太话没说完,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忙忙扔下一句:“不是,我没见过画像上的人,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什么都没说过……”然后拉起自己的丫鬟,便突出重围,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第二十一回 天子之怒
听得那位急匆匆离开的太太说凌思齐手中画像上的人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罗贵妃,围观群众里那些个胆小谨慎的人,立时也如方才那位太太般,做鸟兽状一哄而散了,惟恐一个不慎便惹祸上身的。
但这类桃色事件自来便是广大民众的最爱,何况还事涉皇家秘辛,能亲眼目睹这样大新闻的机会可不多,所以虽有一部分人离开了,留下继续看热闹的人却明显更多,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就见人群当中的凌思齐满脸的难以置信,“我妻子怎么可能成了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的耳朵听错了,方才那位太太并不是这样说的对吗,你告诉我,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对吗?”
说到最后,激动的揪起最近一个人的前襟,近乎疯狂的对着后者哑声嘶吼起来。
那人冷不防被他揪住,身体本能的往前倾了倾,才一把挣脱了他的手,没好气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揪我的衣襟,你自己的耳朵有没有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况就算你的耳朵有问题,我们这么多人的耳朵可没问题,方才那位太太的确说了你画像上的人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原来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拿了贵妃娘娘的画像在信口开河,仔细官府的人收到消息后,立时过来拿你!”
凌思齐仍是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失魂落魄道:“我妻子与我自来感情很好,我们还生了个儿子,如今就在京城做官,而且她出身范阳望族卢氏,有名的诗书礼仪之家,怎么可能做出改侍二夫之事,对方还是当今的皇上……一定是那位太太认错了,对,一定是的!”
人群里很快有人同情的接道:“那大觉寺可是皇家寺院,等闲人去不了的地方,方才那位太太说她姐姐在那里当差,那她应当不会认错了人才对,这位相公你还是趁早回去罢,若是你妻子如今跟的人是旁人,你兴许还能有说理的地方,可若对方真是皇上……你别陪了夫人还连自己也给折进去了,还是趁早回去另娶一房妻室,过自己的日子去罢。”
有人随即附和:“这天下间长得像的人虽不少,美成这样还一模一样的人可不多,若二人是双生姐妹又另说,可听你方才说来,你妻子是范阳人士,贵妃娘娘可是京城人士,二人怎么可能是双生姐妹?可见二人没准儿真是一个人,指不定前几年你丢了爵位,也与此有关也未可知,你还是听这位仁兄的,趁早回去罢,不然回头你丢的可就不只是爵位,而是脑袋了!”
“不,我不回去!”凌思齐却凄厉的叫道:“我一定要弄清楚,我妻子到底是不是就是当今的贵妃娘娘,如果不是,我便继续找她,哪怕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如果不幸真是,哪怕对方是皇上,我上天入地,也定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我倒要看看皇上做出这等夺人臣妻之事,还怎么在天下万民面前立足,老天爷又会不会继续容忍他倒行逆施!”
近乎疯狂的大喊大叫了一通后,凌思齐似是再承受不住打击似的,拨开人群便疯了一般往前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徒留给围观群众无边的猜测与无数的谈资。
连日来丰诚与孟行云便奉了凌孟祈之命,在京城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秘查凌思齐的身影,遂早早分了工,丰诚在城东,孟行云在城西,然二人也不可能各个地方都亲至,便在各条大街小巷都安了人,令其一有任何可疑情况,便立时来报。
朱雀大街正好在城西,自然凌思齐在朱雀大街的这一番做作很快便被人报到了孟行云处,孟行云当即便带着人赶了过来。
只可惜已然迟了,哪怕孟行云在问清楚了凌思齐逃离的方向后,立时带人追了上去,依然什么线索都没查到,凌思齐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次不见了踪影。
孟行云无奈之下,只得留了人继续在周边搜查,他自己则打马回了锦衣卫卫所,向凌孟祈复命并请他示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属下听围观群众说,凌老爷拿着副画像,见人就问可曾见过画像上的人,说画像上的人是他十九年前不慎走失了的妻子,之后有人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然后凌老爷就情绪激动的跑远了……都是属下无能,还请大人责罚!”孟行云三言两语把情况说了一下,便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本来孟行云对自家大人,如今也是未来的大舅哥何以定要秘查到凌思齐下落的行为还颇为不解的,他的想法跟丹碧的一样,凌思齐这样的人,让他死在外面才好呢,何必非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他?
如今他总算明白凌孟祈这么做的原因了,若凌思齐说的是真的,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真是他十九年前走失了的妻子,那岂不是意味着,罗贵妃……竟是自家大人的亲生母亲,自家大人竟是罗贵妃的亲生儿子?一旦此事被曝光于人前,自家大人的处境将不堪设想。
便此事不是真的,是凌思齐因怀恨自家大人,被有心人利用凭空整出了这档子事,凌思齐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大人的父亲,事后上面真追究起来,难道自家大人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凌孟祈面无表情的听完孟行云的话,沉默了半晌,才冷声开了口:“你传信号给丰诚,让他即刻回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是,大人。”孟行云虽满心的狐疑,不知道自家大人要做什么,但也绝不会多问一个字,应了一声,便退下给丰诚放他们特定的信号弹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丰诚回来了,事关紧急,凌孟祈也不拐弯抹角了,径自说道:“你们两个本就是我最好的兄弟,如今更是我的妹夫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们了。”
遂把自己与大皇子之间的仇恨,与宫里罗贵妃的瓜葛,陆明凤在发现母子二人相貌的相似后产生的怀疑和不怀好意,宁王的定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及自己与端王之下私下的往来……言简意赅的都与二人说了。
末了道:“听完我的话,如今我是个什么处境你们心里也该很清楚了,若你们还愿意追随我,自然是我之大幸,将来有我一日,便有你们一日;反之,我也不会勉强你们,我们兄弟合则聚不合则散,以后如何,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一席话,说得丰诚与孟行云先是震惊,尤其是丰诚,继而便恍然了,难怪他们总觉得自家大人很神秘,可要让他们说,他们又说不出来他具体神秘在哪里,如今总算明白了。
孟行云因先抱拳说道:“属下能有今日,全凭大人栽培与提携,更何况如今属下又蒙大人不弃,将妹妹许与属下,于公于私来说,大人待属下都是恩重如山,若属下在大人危难之际背弃大人,属下岂非猪狗不如?属下愿意继续追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丰诚闻言,忙也说道:“属下也愿意继续追随大人,没有大人,就没有属下的今日……”
说着忽然一时语塞了,索性一拳捣在了孟行云肩膀上,“靠,你把什么话都说光了,让我说什么,你好歹也留两句给我说啊!”
屋里原本沉窒的气氛就因着他这几句话,不自觉缓和了好些,凌孟祈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总算稍稍舒展开一些了,郑重道:“异日端王殿下若能成事,有我凌孟祈一碗肉吃,便绝不会给你们汤喝!”
二人忙都抱拳道:“属下誓死效忠大人!”
凌孟祈点点头,带着几分自嘲沉声道:“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总得我们先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才能有将来可言。”
孟行云便道:“不知大人需要属下们做什么,还请大人吩咐。”
凌孟祈就越发压低了声音:“之前我便一度怀疑人不是在安国公府,就是在大皇子府,可这些日子我安排的人一直监视着安国公府和大皇子府,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过经过今日之事,我的怀疑却得到证实了,人一定就在这两个地方,不然他不会出现得这般突然,又消失得这般迅速且不留痕迹。所以我打算让你们两个分头夜探安国公府和大皇子府,务必将人找到,找到以后……只留一口气就成!”
最后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的,若是凌思齐这会儿在,指不定又要被吓得魂不附体了,但他终究还是没将‘格杀勿论’四个字说出口。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将人找到!”丰诚与孟行云忙都应了。
凌孟祈点点头,嘱咐道:“这两个地方必定都是危机重重,这也是之前我一直没有让人去夜探的原因,既是没有完全信得过的人,也是怕白折了人还打草惊蛇,你们务必要小心,能将人找到并带回来自然就最好,若实在不能,也不必勉强,你们自身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孟行云心思到底比丰诚细腻些,因皱眉说道:“大人,这事儿早早晚晚都是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的,就怕到时候皇上……杀人灭口啊,您可得早作打算。”
据大人说来,大皇子妃是因发现了贵妃娘娘和大人生得相似,所以才会产生怀疑,继而生出今日这番事端来的,那回头只要有心人将贵妃娘娘和大人放在一起一对比,凌思齐是不是在造谣自然一目了然,届时自家大人性命堪忧啊!
担忧之余,又忍不住暗自感叹,何以大人偏要生得肖母,而不是肖父呢,若是肖父,也就不会有此番这场祸事了,可见生得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凌孟祈沉声道:“我知道,所以我待会儿便会去见指挥使大人,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禀告他,请他即刻进宫去禀告皇上,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只要能保住性命,那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他能保住性命,经过方才凌思齐那一番闹腾,罗贵妃与宁王的声誉势必要大受影响,再加上前阵子曝出的张阁老的门生鱼肉百姓之事,宁王十有六七是与太子之位无缘的。
同样的,大皇子也将与太子之位彻底绝缘,皇上就算抓不到安国公和徐皇后策划此番之事的证据,心里也必定会认准事情就是他们做的,哪怕宁王上不了位了,也绝不可能立大皇子。
那届时端王少不得就要脱颖而出了,所以只要他能度过眼前这一关,以后不说坦途一片,至少也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步步惊心!
打发了孟行云和丰诚后,凌孟祈略整了整衣装,便去了曹指挥使那里。
彼时曹指挥使还不知道凌思齐在大街上当众表演“千里寻妻”之事,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再是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总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凌孟祈行礼后,便开门见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末了沉声道:“属下没有直接进宫面圣的权力,且也怕皇上见了属下生气,所以少不得只能来求大人代属下进宫一趟禀告皇上,并代属下周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