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书记里头,就没有特别年轻的,年长的五六十,年轻一点的,也有四十多,说句心里话,心里都不大看得上林爱青这么个脸嫩的女娃娃。
而且这女娃娃一上手,就想搞清查,也实在是不讨喜了一些。
别看只是简单的造册登记,这里头涉及到的细微利益可不少,这要是李站长要整顿,他们还没什么话讲,一个女娃娃嘛,是不是?
林爱青想开口,被李站长给拦住了,“把现有的农用机械全部造册登记,运行状况良好的好好养护,有问题的也都尽早上报上来。”
大队队长们互相看向对方,也就是说之前的一些小问题不会揪着不放了。
“你们也别糊弄小林,她就代表了我,重新登记上来的资料,还得过我这关。”李站长也没打算由着他们这些老油条来糊弄林爱青。
林爱青愿意做点实事,李站长是很支持她的,不能一开始就打消年轻同志的积极性嘛。
有李站长发话,这些大队队长们工作对林爱青的态度认真了不少,配合程度也大大增加。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老成精,这些大队队长一些小动作总归是少不了的,李站长心里大致有数,但他没打算提点林爱青,准备让她自己去碰碰壁。
加工厂这边林爱青自己去就行了,零配件和机械仓库的钥匙李站长一早就给了林爱青,帮她把路铺好,剩下的就得林爱青自己去做了。
这个会议开得并不舒服,林爱青从会议中程起,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很凝重,一直到散会后,表情也没有放松下来。
李站长看在眼里,由着林爱青去琢磨,等着她想不通自然会来问他,原本以为林爱青会要憋个几天,没成想,午饭后林爱青表情就放松了下来。
“想通了?”李站长看着又恢复了精气神的林爱青。
年轻人嘛,受不了什么气,又是城里来的女同志,虽然林爱青已经十分谦逊了,但面对一帮大队干部挑剔的目光,估计心里不会好受。
而且年轻人的世界非黑即白,大概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做出那样的妥协。
“没有,但是您这么做,肯定有您的道理。”林爱青实诚地摇头,她不是想通,她只是想不通,就暂时把这事先放下了,林爱青并不是十分钻牛角尖的性格。
李站长就笑,放下茶缸子,细细地跟林爱青讲公社和大队之间的弯弯绕绕,现在少有人追求私利,各大队干部主要维护的还是大队的利益。
但这个大队利益,可操作的空间大,中间还有间接得利的干部家属,这是无法避免的,就像小刘队长,一心想要刘福田当林爱青的学徒,知道满妞学会开拖拉机会那么高兴,这是一个道理。
如果林爱青太过较真,工作过程中势必会遇到诸多阻力,还容易得罪人,直接影响到以后工作的开展。
“具体问题咱们要具体看待,有些事情,必须做出一些妥协和让步。”虽不至于掰开了,捻碎了地教林爱青,但李站长这番话也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了,“不要只顾眼前,要顾大局。”
“行了,你自己在工作中慢慢体会,总会明白的。”
林爱青并不傻,她能听明白李站长的意思。
因为李站长开过会,林爱青的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虽然各大队整理出来的机械数目和报损都超出了林爱青的预计,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也有格外难缠的大队,当年分配下来的农用器械居然全部报损,一台完好的都没有,大队长还拉着林爱青哭穷,要求农机站重点照他们大队。
林爱青,“……”
工作上的问题先不提,等交完公粮,各大队很快就要分钱分粮了,林爱青的工作只能先暂停几天。
正好赶上周末,林爱青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以去晒场那边瞧热闹,满妞还约了她,等完事后一起去供销社,满妞要扯布做新衣服,林爱青也准备去邮电所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
白滩坪仓库的晒坪外,已经排了两条长队,每家各派出两个代表,分别排队领钱领粮,林爱青刚到晒场,才跟满妞碰上头,就被小刘队长抓了壮丁。
让她帮着队上的会计打下手,给社员核算工分分钱。
同样在排队等着分钱分粮的知青不免都有些嫉妒,但是没办法,他们没有林爱青那个本事,只能老实在这里排队。
林爱青去帮忙,也没有社员提反对意见,刘大根倒是想表达意见,不过少数服从多数,他反对了也没用,只能脸色黑黑地站着。
现在林爱青在公社可能只是个小干事,但走出来在社员眼里那就是吃国家粮的公社干部,尤其她还是从本大队走出去的知青,社员们心里都觉得特别光荣。
会计那边桌上,一个会计记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队上的收入和支出,还有社员家庭在队上打的开支,旁边还有一本用信纸画的结算表,林爱青负责填这个表。
看到队上的收入支出汇总,林爱青才知道,原来生产队也是有收入的,除了粮食收入,还有副业收入,再加上出外劳务收入,总收有四万多元。
支出则主要是化肥、农药、畜药,以及粮种、菜种、草料这些,扣除公积金和公益金,总支出不到八千元,结余的钱就是工分可分配金额。
合计算下来白滩坪这边的每十工分可分得零点八二元,这样的工分收入已经算得上是很高的了,等会计报出数字,大家伙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生产队上分钱最多的人家,家里有四个壮劳力,家里的女人孩子也都下地挣工分,人均能分到九十六块八毛三,总共八个劳动力,可分到七百七十肆块六毛四,扣除全年开支后,可拿到六百九十余元。
当然一般人家拿到手的并没有这么多,平日里婚嫁白事,还有头疼吃药,都需要找队里支钱,有些人家还有一些陈年旧帐需要在这时候清缴,扣除这些,才是实际拿到手的。
有些家里出的情况多的,一年的工分扣完,最后还要倒欠队上的钱,还有一些极其懒惰的社员,别说分钱了,就是粮也只能拿到基础的人头粮,根本就不够吃。
会计的本子上其实已经算过账了,不过社员来领钱时,还是会再给报算一遍,随着算盘的噼啪声结束,就是一家人能拿到的钱。
林爱青把名字数目写上去,让领到钱的社员点清楚钱,再按上手印就算完事。
来领钱的大多是家里的女主人,一年的辛苦都在今天得到了回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这时候也正是适合办喜事的时候。
林爱青在给登记的时候,就听着好些社员在说秋后收媳妇嫁女的事儿,还有好些请她过去吃喜酒的,林爱青都一一道了恭喜,到时候去不去还得看时间。
“林爱青同志,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姐的同学。”等钱粮分完,林爱青就准备跟满妞一块儿去供销社,正准备走的时候,被一个女知青给拦住了。
这位女知青不是白滩坪的知青,是棉纺厂的职工子弟,林卫红的同学,最开始跟林卫红一起闹着要下乡的其中一个,这位算是她们的带头人。
因为林父林母阻止林卫红,还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去劝过林父林母,说是劝,其实是大义凛然地谴责林父林母没有集体观念,不支持国家政策,觉悟不够。
说句实在话,林父林母他们这一辈人,是对国家对集体最忠诚的,思想觉悟最高的一批人。
林大哥当初是运气好,因为打小跟着林父,不管是开车还是修车的技术都好,直接被厂运输队要了过去,不然早就被林父林母送下了乡。
把孩子送去乡下,当然是心痛又不舍,但国家需要,他们就没有半句二话,但这些年来,政策宽松了许多,从六九年起,就有知青陆续通过招工、顶职和病退三项政策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