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岸噎了噎,虽然打从心底里他也不想和女帝多待,但这被下逐客令还是头一回。
“微臣告退。”
退出去之前,他倒是又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
贺缈从案后起身,一抬眼见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由觉得稀奇,“还有什么事吗?”
周青岸抿了抿唇,还是将那句斟酌了许久的话问出了口,“陛下,世子……和方侍郎何时回京?”
贺缈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青岸对宁翊这种人向来不屑,怎么会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那重点问的必然是后面的方以唯。
她惊疑地打量了好几眼周青岸,盯得周青岸自己都浑身不自在了,忍不住解释,“微臣只是……只是礼部缺人手,还有很多事等着方侍郎回京处理。”
贺缈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来以唯果然有本事,竟然连咱们一向眼高于顶的周大人缺了她都不行?”
周青岸的表情垮了,想要辩解却又深知贺缈的脾性,一拱手退了出去,“微臣告辞。”
“噫……”
贺缈这回倒不急了,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来还害羞了。”
周青岸一退出去,玉歌就走了进来。贺缈正好逮着人分享这一人间奇闻,“你知道吗,周青岸刚刚竟然……”
“陛下,”玉歌指了指外头,“首辅大人在外求见。”
贺缈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他……”
不是让他这几日在家好好歇着不要进宫吗?
然而她转念一想,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两日,的确是“几日”的最低界线。还真是……
贺缈心情复杂地抿唇,往殿外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事躲果然是躲不了的。
“让他进来吧。”
玉歌低着头应了一声,转身将谢逐和明岩带了进来。
“参见陛下。”
谢逐今日既没没穿官服,也未着青色,而是一身白色锦袍,直挺挺地立在门口,将门外的光亮都遮了近大半。轮廓却被身后光线晕染的分外柔和。
贺缈原以为,既然星曜回来了,那么她从前在谢逐身上瞧见的那点似曾相识,必然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没想到,一抬眼瞧见门外的谢逐时,她还是隐隐生出些恍惚……
惊觉自己又开始跑偏,贺缈连忙撇开眼,定了定神,“免礼。”
视线转向谢逐身后的明岩,她微微一顿,“谢卿这是带了什么入宫?”
谢逐看了明岩一眼,明岩如释重负地将那一箱东西交给了一旁的薛显。薛显虽打心眼里嫌弃,但还是规规矩矩将箱子呈到了案前。
贺缈原意是不想与谢逐单独相处,生怕再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场面。可她毕竟是一国之君,岂有惧怕一个臣子的道理。且谢逐仍然不肯出声……
贺缈稍稍迟疑,还是朝玉歌等人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待玉歌领着人退了出去,谢逐才微微启唇,“臣在玉沧曾对陛下说过……”
“谢逐。”
贺缈面色变了变,连忙出声打断他,“玉沧发生的事朕不会再提,你说过的话朕也只当没听过,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胡言乱语?谢逐面不改色,仍然执拗地开口道,“可臣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箱中之物是臣献给陛下的。”
贺缈欲言又止,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走到案前,手刚碰到箱子,就听得谢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臣有一个故事,想说与陛下听。”
故事?
贺缈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瞥了谢逐一眼,见他面色无异,才将信将疑地抬手,掀开了箱盖,箱子里竟是一层层装满了卷好的画轴。
贺缈眸色一滞,突然想起玉沧那日在谢逐书房瞧见的画像,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想,这些画里不会是……
她探向画轴的手悬在半空中,攥了攥,却又缩了回来。
谢逐走近,“陛下为何不打开看看?这一箱画臣画了整整十年,直到现在才绘清画中人的面貌。”
他走到贺缈身旁,抬手从箱中取出一个最面上那层的画轴,侧头看了过来,“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臣为何要弃晋入颜么?原因就在这些画里。”
察觉到谢逐灼灼的目光定在自己面上,贺缈即便再迟钝,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今日入宫是要说什么。
“朕想起今日还有别的事,没时间听谢卿讲什么故事了……”
她背着身,一咬牙松开了扶着箱盖的手。
箱盖砰地合上,谢逐面色微沉,唇畔的笑意渐凉,声音里也不由带了几分讽刺,“就连几幅画像都不敢多看一眼,陛下究竟是不愿面对臣,还是不愿面对自己?”
说完也不顾贺缈的抗拒,他手腕一抖,便将自己手中那一卷画轴蓦地展开……
画像上与自己面貌一致的异瞳女子避无可避地撞进眼底,贺缈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彻底端出女帝的架子,冷声道。
“谢逐!你放肆!”
门外隐约传来玉歌与什么人的交谈声,可殿内两人却丝毫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