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这么远,高老爷其实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看来是殿下无疑了。”
寿王冷哼了一声:“你就是想问这个吗?”
“非也。在下是想问殿下为何而来?”
“奸臣当道,我为护国护皇而来!”
“好,既然如此。那殿下又为何带这些兵士?既然殿下说奸臣当道,那殿下为何不在京城请君令?”
“你懂什么,既是奸臣,又岂是口语可除?你若忠心为国,就快快开门,否则就是我大明的罪人!”
高老爷放声大笑,他这笑有几分装腔作势,但在这个时候笑出来也很是突兀。寿王冷眼看着他,并没有学戏文里问他为何发笑。他开始觉得事情可能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了。
高老爷笑了一阵,面色一整,转向身边的人:“诸位可知我为何发笑?”
寿王可以冷面,他手下的那几个却不能,纷纷说不知。高老爷道:“我是在笑这下面的寿王。他所说的看起来冠冕堂皇,却是哄人之语。这奸臣到底是谁?又与我大明造成了什么危害?诸位与我同为这江宁父母官,别的地方也许不知,对这江宁却知之甚详。我江宁虽不能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也太平富庶,少有冻死饿死者。上海、舟山因是港口,比我江宁更为富裕。现在寿王起兵,却要造成多少尸骨?多少灾荒?若今日真开了城门,这大军入城,我江宁又要遭受何等灾害?”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面向城外:“寿王殿下,我要问你的是,这大明为朱家之天下,你为朱家之子孙,为何却行这乱臣贼子之事!”
一番话说的气贯长虹正气凛然,下面寿王面色铁青,咬着牙道:“尔等鼠目寸光,又岂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既然尔等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不要怪大军攻城,皆为齑粉!”
说罢,掉头就走。高老爷大呼一声:“射箭!”
一直在准备的张千户捏箭搭弦,那箭簇呼的一声直向寿王而来,此时寿王调转了马头,还没有完全转过身体,他的护卫也没有完全跟过来,张千户这一箭却是插过了空隙,直射寿王的头面。
寿王大惊失色,连忙向后倒仰,总亏他平时没少练齐射,那箭簇堪堪抆着他的鼻梁而过,却是带出了一道血迹。这一下把寿王上下都吓的丢了魂魄,哗的一下都围了上来,高老爷在上面见寿王又坐直了身体,暗叫可惜,不过却立刻高声道:“既然为贼,就不再是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张千户知道自己射了那一箭,就下不了船了,连忙跟着高呼:“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他下面的士兵跟着喊。
“人人得而诛之!”一些文武百官也跟着喊了起来。
“人人得而诛之——”最后,整个城头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一些城中的人也跟着叫大叫,天上地下,仿佛只剩下这一个声音,护皇军上下大多变了颜色,寿王心中也不免添了几分惧意。
“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得而诛之……”随着这句话,江宁城头士气为止一变。是啊,寿王已经是反贼了,既然是贼,就不再是王。而且没听刚才高大人说吗?这些大军若进了城,他们又怎么能得了好?就算这些贼军不侵害他们,临走的时候,也是要夹裹着他们一起的,那时候他们不也成了贼军?
现在大明虽有了种种弊端,官兵也不像早先那么荣誉可贵,但一般兵士心中却远远没有从贼的念头,现在这么大喊出声,更觉得不能让下面的贼军入城了。
像张天长这样的官员也是坚定了信心,别管这寿王是不是皇家血脉,现在总是反贼了。他们坚守在此,就算死了,也能青史留名。可要是从了,那就是一辈子洗不清的污点。没见宋太宗的烛影斧声吗?那还是真的继承了大统,现在这寿王旗号是打出来了,能不能夺了大位可难说的很。
当然也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赴死的决心的,可在此时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同高老爷一起表示同仇敌忾,周判官在旁边看了,面色难看至极。他一直觉得高老爷是能争取的,也是这么向上面保证的,却不想如此硬气。这么一来,寿王要攻城却是麻烦许多。当然,他还安排了许多后手,不过都要费上一些功夫。
“曾有人问我为什么做官。”就在周判官想着对策的时候,那边高老爷又道,“当时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自小,我就知道当官是好的,我读书,就是为了要做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栗,这些东西,都要做了官才有。可做官就是为了这些吗?这些日子,我经常想这个问题。我问自己,我是不是能为了这些东西抛弃其他?不能!看着那些遭灾的百姓我不能!看着那些无辜的幼儿我不能!看着先贤的书籍我不能!曾有人拿着大笔的珠宝让我装聋作哑,可是我做不到!我高博荣在这里说一句,我爱银子,我不能算是一个一尘不染的清官,但我还有良心!这个良心就是我今天、明天、后天,只要我在这里一日,就绝不能打开城门!这个良心就是我永远不会承认,叛军是为国为民!这个良心就是我当江宁一天的知州,就要为这全境三十一万户百姓负责!有我高博荣在一天,江宁城门就不会开!诸君,请与我一起守江宁,守这满城上下的父老乡亲!”
他开始只是慢慢诉说,最后却是声嘶力竭。此时他虽然还衣冠整齐,却满面潮红,两眼放光,一干军士官员也被带的呼吸沉重情绪激动,听到最后,立刻道:“敢不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