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见谅,”那宫人温声道:“皇后娘娘月份大了,人也没精神,这几日不见人,您还是请回吧。”
圣上那边已经是这般光景,贤妃现下只剩了这一根救命稻草,即使知道希望渺小,也不敢轻言放弃。
换了别的时候,她哪里会理会这样一个宫人,可是这会儿,却不得不温声细语,同她说话:“劳你去问一声皇后娘娘,就说我有事求见,请她辛苦一番,务必见一见才好。”
那宫人早先得过吩咐,如何会去问,偏生贤妃不肯放弃,只守在宫门处磨。
最后实在是没有法子,那宫人在入内去问了一问。
贤妃穿的有些单薄,前后走动这样久,面上隐约透着几分青,见那宫人回来,眼睛登时一亮:“——皇后娘娘是如何说的,可愿见我吗?”
那宫人有些为难,向她屈膝见礼后,方才低声道:“皇后娘娘叫我问一问贤妃娘娘,说,若是姚轩昨日颜面扫地,身败名裂,您……会伸手去帮他吗?”
似是冬日裂开的冰面一般,贤妃面上的殷切期待,猝然间裂开了。
恶狠狠的瞪了内里宫阙一眼,她的话语似乎是从嗓子眼儿里一个个蹦出来的:“我们走!”
几个宫人屈膝恭送,目视这一行人远去,红叶进了内殿,轻声回禀道:“娘娘,贤妃娘娘走了。”
“走就走吧,”锦书拈着一枚棋子,正对着面前棋盘细看:“她是该早些回去,为自己胞姐痛哭几声。”
红叶低声道:“奴婢只怕,她会因此恨上娘娘,狗急跳墙。”
“恨就恨吧,好像她之前喜欢我一样,”锦书淡淡道:“赵家出手去害阿轩,还想将整个姚家都拖下水,我不落井下石就算了,哪里来的脸面求我讲情。”
“再则,狗急跳墙,即使跳过来,也依旧是狗,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她轻轻将棋子落下,微微一笑:“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贤妃豁出脸面去,在含元殿与甘露殿外求了许久,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吹了这样久的风,加之心中郁结,当日晚间,便烧了起来,急匆匆传了太医过去。
消息传到宫外去,赵夫人心知是没希望了,顾不得胞妹是否病重,只抱着儿子痛哭不已,面色灰败。
萧鉴与萧老夫人多番行走,可架不住抖出此案的是圣上心腹张英,裁定此案的是圣上本人,谁敢在这个关头跳出来,巴巴的过去说情?
更不必说,科举是国之基石,他们在这上头动手,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徒生民怨。
赵立洋下狱几日,大理寺便拿到了口供,此事牵涉甚大,大理寺卿亲自入宫去面见圣上,陈述此事。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静待结果如何,宫中贤妃与宫外的萧家人,尤其是赵家人,更是度日如年。
如此等了几日,待到下一次朝会时,这事儿便有了结果。
此事是赵夫人萧氏所为,赵立洋协同,可萧氏毕竟是女子,不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惹人非议,便叫赵立洋替她顶了,代为受过。
赵立洋身为首犯,自然不会被宽宥,萧家人多处行走,也只为他争了一点儿缓和,改腰斩为斩立决,秋后行刑,也算是少叫他遭罪,留个体面。
赵家牵涉此等大案,也是难以保全,圣上降旨,尽数没其家产,家眷流放幽州,永世不得还京。
圣旨一下,赵夫人眼睛一翻,登时便昏死过去,转醒后,还不等将家中辎重收拾出来,私藏一点儿,张英与大理寺卿便带着人过去,将赵家人拘起来,开始清点赵家财物。
贤妃在宫中听闻这消息,一口血便吐了出来,病中的身体愈发不支,躺在床上无声流泪,将一口银牙咬的死紧,目光更是狠厉难言。
“父皇……父皇怎么能这样绝情,”三皇子同赵旭远这个表兄处的好,因为贤妃的关系,同赵夫人也极亲近,眼见母亲如此,更是垂泪不已:“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好孩子,我算是看清了,”贤妃握紧了他的手,狠狠抆了眼泪,自语一般寒声道:“到底什么才是靠得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阴冷,连三皇子都不觉打个颤,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自己母亲,没敢追问她到底是想明白了什么。
张英与大理寺卿一道往赵家去的时候,不知是怎么想的,也叫上了承安。
他在宫里长大,见多了人心冷漠,此刻看赵家树倒猢狲散,倒也不觉如何凄凉,只是瞧着张英,出言道:“张大人竟还记得我,这种时候都叫我来。”
张英坐在椅上,抬眼一笑:“殿下此前辛苦,也是不易,如今有了好处,怎么能不叫上你?”
承安听出其中微妙来,目光一沉:“……张大人。”
“最好的都在那里头了,”张英面不改色,捏着茶盏盖子的手指了指内室:“殿下去挑两样吧。”
“张大人差事办得真好,”承安盯着他看了一看,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道:“圣上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夸赞。”
“殿下以为圣上不知道吗?”张英侧目看他,不以为意:“抄没家常这种事,大理寺卿一个人就能办得妥当,殿下以为,圣上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承安闻言,眼底的嘲讽淡了些,依旧没有说话。
“圣上吩咐我过来,同我请殿下过来,其实是一个意思。”
他不说话,张英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拨着茶,道:“殿下是聪明,臣在这个年纪,远远不及,而您现在还欠缺的,就是火候。”
“我说一句话,您别不愿意听。
——按照殿下现在的水准,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他抬起眼来,向承安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还差得远呐。”
承安抿紧了唇,目光黑沉,直直的盯着他看,却不说话。
张英也不在意,依旧笑意温和,由着他打量。
最终,还是承安先退让了。
往一侧的内室去,他信手挑了几幅前朝古画,走了出来。
“谢张大人指教,”他向张英颔首:“告辞了。”
张英起身示礼,语气客套:“恕不远送。”